自寶釵住進賈府,因她素日裡端莊自持,又行為豁達,待下寬容,偏又生得容貌豐美,不比黛玉清冷孤高。
賈府一眾下人們便不免將薛林二人相比,多言黛玉有所不及。
黛玉一時難免不忿,竟起了要與寶釵比較一二的心思。
幸得師兄一如往常,每日裡牛乳果蔬,不曾斷絕,叫黛玉難免寬慰幾分。
再者寶釵到底占去寶玉幾分心思,叫黛玉鬆快些時日,這樣一來,又有些想感激她了。
一時情緒複雜,難以言表。
...
過了冬至日,寧國府會芳園裡有一處梅林,如今開得正好。
賈珍之妻尤氏善治酒,賈珍遂吩咐尤氏去請賈母並邢王二位夫人,及其餘榮國府一乾人等來賞花宴飲,聯絡感情。
尤氏便先叫人給各處下了帖子,次日又親自攜了賈蓉之妻秦氏親自來麵請賈母。
賈母素來喜愛秦氏這個重孫媳婦,高高興興便領了賈府眾人去了。
因都是親眷,倒也不分什麼男女賓客,隻略略將距離拉開些,做些場麵功夫便罷。
尤氏其人,賈珍之繼妻也,因貌美,被賈珍扶做了正室。又是小門小戶出身,故府內一概事務,隻悉從賈珍為要,並不敢與賈珍強爭執,素日裡隻做個“鋸了嘴的葫蘆”。
再說這會芳園,因是寧國居長,先造的這公府,專請了大匠,從城外引了活水,又擺了假山怪石,遍植奇花異草,倒把榮國府裡的園子給比了下去。
眾人就在這會芳園中遊覽,伴著紅梅白雪,寶玉一時起了詩興,正要作詩,忽又起意道:
“今日賞玩儘興,景致甚美,咱們何不也賦詩一首,不必論什麼高下,隻作抒情懷景之用,如何?”
一眾大人們自然是不參與的,不過都給寶玉麵子,便也都停下來等他。
迎春和惜春才情略遜,不敢隨意開口,寶釵雖心思不在詩詞上,到底才情不比常人,隻是也不開口,隻待讓寶玉先做。
黛玉和探春方有些起意,眼角就瞥見身邊一襲青袍,旋即也就打消了這念頭。
探春笑道:
“寶二哥快彆說了,既有林大哥在這裡,哪裡有我們開口的份,難不成真要貽笑大方不成?”
王夫人聽著,麵上笑意微斂。
寶玉便不滿道:
“林大哥雖是才高,也不乾礙咱們寫自己的,你既這般說,便請林大哥先作一首如何?”
林思衡這會兒子正擔憂怕把黛玉給凍著了,哪裡就肯在這裡傻站著挨風吹,又見黛玉正含笑看著他,眼神裡帶著些期許,也不多加思量,隨口吟道:
“初八月,半鏡上青霄。
斜倚畫闌嬌不語,暗移梅影過紅橋,
裙帶北風飄。”
方才吟罷,探春這個首席林吹就已經連連讚歎,賈母也開口說寫得好。眾人遂多有附和,連連稱讚。
黛玉卻不開口,隻是愈發笑得眯了眼睛,披著一襲紅鬥篷,站在一棵梅樹下,像是一隻冬日裡也出來賞景的火狐,又似是這紅梅精靈所聚,渾非人間凡俗。
寶玉張了張口,到底自覺不能勝過,也沒了意趣,隻得怏怏不樂得繼續向前。
王夫人掐著佛珠的手,略有些用力,指節上有些泛白。
待賞過花,眾人簇擁著賈母進了一處避風的屋子,屋裡早已擺了兩桌,備好了熱菜溫酒,中間隻以屏風相隔,分坐男女。
待飲過幾杯,寶玉便說有些困倦,要睡中覺。賈母命人好生哄著,歇一會再來。
秦氏忙笑道:
“我們這裡早已有給寶叔備下的屋子,若老太太信得過,且交給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