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寧府東角門裡下了車,這位璜大奶奶先來尋尤氏說話,當著尤氏的麵,未語先怯三分,一時也不敢放肆了。
仍是一如往常,先低聲下氣問候一通,敘過一番閒話,方才一轉話頭,問道:
“今日怎麼沒瞧見蓉大奶奶。”
尤氏歎道:
還說呢,這孩子也不知是怎麼了,年紀輕輕的,好端端又病一場。
我這兒媳婦你是知道的,雖說當著人麵兒有說有笑,行事又乾脆利落,偏內裡卻是個心思重的。
便是一兩句不相乾的話,她也能琢磨個兩三日。
這府裡一天天上上下下多少事情,都在她身上,說不得就是哪樁事可巧把她給氣著了。
現如今是頭也暈,眼也暈,眼看著連床都下不來了。
今兒上午她弟弟來看他,年輕人性子浮躁,若叫我說,他姐姐如今既病成轉過模樣,他便是一時與人起什麼爭執口角,這時候也不當說,不然豈不是又給他姐姐添亂。
偏這孩子就是忍不住,說是在學裡被什麼不三不四的人給罵了。
這回好了,把我這兒媳婦又慪了一遭,我剛剛才去看過,飯又沒吃。你說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
那金氏聽到這裡,已是一身冷汗,哪裡還敢爭這個嘴,倘若一時把秦氏氣出個好歹來,自己不得把命搭進去。
因此早把來時心裡那團氣給忘了個乾乾淨淨,提都不提一個字,反而安慰道:
“像咱們府上這樣的人家,一時有個小病小痛的,大不了請個禦醫來瞧瞧,養養也就是了。蓉大奶奶瞧著就是個有福的,定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想是過不了多久,也就好了。
那些大夫可怎麼說得?“
尤氏撇撇嘴道:
“還說呢,前前後後請了十來個大夫,倒現在連個病因都沒查出來,說什麼的都有。
要說這病也奇,自我這兒媳婦生了病,經期倒有兩月不至了。”
金氏一時笑道:
“這怎麼說得?彆不是有喜了罷?”
尤氏擺擺手,歎道:
“我也想呢,想著要是個喜,那就好了,可巧蓉哥兒上個月被他老子打發到遼東去辦差,前個兒才回來,若果真是有喜,也是他們父子的緣分。
隻是偏偏又診不出喜脈來。
把蓉哥兒急得喲,這兩天隻要有大夫來看診,蓉哥兒必是要親自陪著,就盼著能診出個喜來。”
金氏也附和道:
“可不是,蓉哥兒才成親一兩年的,小夫妻兩個,這時候豈有不急的,說不定就是個喜,許是才懷上,一時沒有診出來也是有的。”
尤氏道:
“可不是麼,就這會子,還有大夫看診呢。”
果然秦氏房裡,此時正圍著七八個大夫,這會正有一人在給秦氏診脈,賈蓉就在一旁站著,麵上還帶著在遼東患上的凍傷。
他方才回來兩天,就聽人說秦氏懷了身孕,一時隻覺得是晴空霹靂,心中感到屈辱至極,恨不得親手掐死秦氏才好。
後來又聽人說不是,秦氏自己也說不是,他卻並不敢信,故而這些日子裡隻要大夫來看診,他必是要在一旁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