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在殿簷下站了一會兒,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看著琉璃瓦上的水珠斷斷續續的砸落下來,連成一條珠串:
“陛下,這外頭下雨天涼,陛下還是先進去,不好吹了冷風,對陛下龍體不利。”
崇寧帝對戴權的諫言置若罔聞,忽然開口道:
“十年不見,朕倒沒有料到,連林卿也變了。”
戴權微微一愣,詫異道:
“確是如此,十年前老奴也見過林大人,那時候林大人真是好風姿,京中誰不仰慕,如今竟已顯老態了。”
崇寧帝看他一眼,微微笑著搖頭道:
“朕不是說這個,生老病死,本是尋常。
昔日朕看林卿,一片赤誠,雖出身富貴,卻全無私欲,今日一見,林卿已不複昔年一片公心,也開始謀求私利了。”
戴權微有詫異道:
“陛下這話從何說起?老奴竟沒瞧出來,既是林大人有私心,如何竟要辭官,莫非果真是嫌官小?”
崇寧帝收回目光,不再看雨景,一邊往殿內走,一邊冷哼道:
“你個奴才,又能看出來什麼,五十歲的戶部侍郎,這官位何曾小了,隻是他林如海要的不是這個罷了。”
“那林大人要什麼?奴才愚鈍,竟實未能看出來。”
崇寧帝心情不太好,倒還真就與戴權說起這話來:
“林如海雖才五旬,倒也確實衰朽的厲害,他又無子嗣,便是官位做的再大,哪怕複了他祖上的爵位,又能如何?還不是為旁人做嫁衣裳。
倒是收了個好弟子,與其以後便宜那些不相乾的旁支遠親,還不如趁著這機會,攜功而退,好給他這徒弟讓路。再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以示拉攏。
他若果真做了高官,滿朝文武都得盯著他那弟子,必不會允許師徒倆一文一武同登高位,就連朕也得壓製著那小子,免得以後尾大不掉。
如今他以功臣的身份辭官,朝堂上那些為了爭官位,恨不得打出腦漿子的那幫人,有多少要領他的情。
這份人情他自己用不著,卻正好落到他那弟子頭上。隻要他這弟子能立的穩,他還怕沒了下場?
哼,一腔私心,卻拿朕的恩賞來作筏子!
你聽見他提的要求沒有?故意隻求兒女婚事,借著這功勞,半是請求,半是逼迫,叫朕不但得允了這事,該給他的賞賜依舊要給,他自己還能落個高風亮節的好名聲!”
戴權聞言忙道:
“老天爺,這裡頭竟還有這許多彎彎繞繞,若非陛下說明,真叫老奴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崇寧帝也因自己這份洞察人心的英明而微微得意,嗤笑道:
“不過都是些史書上的故計,叫你平日裡多讀些書,卻總是不聽。
賈家那個女兒,觀察得如何?可堪一用.....?”
...
馬車裡頭,林如海將方才在殿內的事情與自家徒弟一說,便由得他自己思索,自己隻靠在車廂上,閉著眼睛,似乎有些疲憊。
師父的用意,林思衡略略一想,便也想個明白,有些愧疚道:
“師父實不必如此,師父在揚州十年辛苦,方才功成,正該青雲直上,領袖群臣,怎好為了弟子,叫師父放棄這一身抱負,這實在叫弟子汗顏無地。”
林如海見他開口,睜開眼睛,眼神裡似有些笑意,點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