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朝會上仍是吵吵嚷嚷,除了又有兩三個小官被人攻訐下獄,其餘諸事一無所得。
而這也是這些時日的常態了,一眾官員雖也知黨爭非利國之道,可到了這步田地,裹挾其中,也隻得蒙著眼睛往裡撞,誰也不敢後退一步。
好不容易散了朝,乾清宮裡的官員魚貫而出,三三兩兩的結著伴,自禦道兩邊的台階上下來,今日得勝的商量著一同去哪裡飲酒,落了下風的則計劃著去誰的府上再做籌謀。
楊鬆和申行遠落在後頭,不疾不徐的往外走,然後就在門口碰到一起:
“老大人先請。”
楊鬆立住腳步,抬起頭來:
“嗯?是行遠呐?沒事,你走你的,我這年紀大了,腳底下走的慢,彆耽擱了你的工夫。”
申行遠微微一低頭,笑道:
“老大人走慢些才好,隻有彆摔著,慢些怕什麼,腳底下走的穩妥,咱們這些後輩看著也安心。”
楊鬆搖頭苦笑道:
“老嘍,想穩妥也穩妥不住了,拄著拐杖都站不穩,說不準哪天一覺睡著了睜不開眼。”
“老大人老當益壯,說這些做什麼?”
楊鬆嗬嗬笑了兩聲,又打量申行遠一眼,忽然道:
“不服老不行啊,行遠,你也老了啊。”
申行遠微微一滯,繼而歎了口氣,麵色的笑意也淡了許多,手拂過鬢角一縷灰白的長發,歎息道:
“是啊,我也老了,前兩天賤內還說要給我過壽,我這才想起來,今年我都六十了,叫我給拒了,好好的折騰人做什麼?”
楊鬆也點點頭,頗為讚同道:
“這話倒正是,一把年紀了,廢那些事,白白耗神,有那工夫,不如多看兩道折子。”
“老大人憂國之心,下官欽佩。”
“說這些...前年番邦進貢了兩隻雪虎,養在西苑裡,倒是個稀奇物件,行遠可去瞧過?”
申行遠微微一愣,笑道:
“未得太上召見,不敢擅自打擾。”
楊鬆搖搖頭,似是閒聊一般:
“我倒進去瞧過,那兩隻虎生的真好,威風凜凜,可惜我昨兒聽說,西苑裡喂虎的小廝不太謹慎,隻帶了一塊肉。
兩虎為那一塊肉爭食撕咬,昨日竟死了一隻,另一隻也腿瘸眼瞎,威風不在,可惜了這稀世的珍獸。”
申行遠微微垂眸,旋即又笑道:
“畜牲不通人性,便是先前吃的再飽,見了肉,也還是要忍不住撲上去,倘若那抱了的肯大度些,叫還餓著的先吃這一口,自然也不至於到了如此相爭的地步了。
況且那小廝隻帶一塊肉,或許是因他不謹慎,又或許是他有意要看兩虎搏戲,也未可知了,倘若因此,這兩虎若爭,尚有一虎得活,若是不爭,攪了看守之人的意趣,那說不定就都要餓死了。”
楊鬆神色不變,默然良久,不再與申行遠言語,一同行至宮門外,方才各自作彆。待楊鬆上了轎子,申行遠仍舊立在原處半晌,兩手垂在袖子裡,麵色沉凝,等楊鬆那頂奢華的轎子轉過街角,方才也轉身回府。
楊鬆坐在轎子裡,兩眼微闔,狀似閉目養神,實則腦子裡依舊想著今日朝堂之上的紛爭,忽聽得後頭有人在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