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賈雨村一早派人來了,已到了開封工坊外頭,二爺可要回去見見?”
刁鳴捋著胡子,隨口問了一句。他原是京裡民豐樓的掌櫃,因賈蓉一事,更得了信任,如今京裡那座民豐樓交給了賈芸,他卻正好被林思衡安排到河南來,一則為趙樞處理事務,打打下手,二則也能避避風頭。
自京裡的大掌櫃,被“貶”到河南,看似是遭了冷落,然而河南工坊是如意齋命脈所在,刁鳴的地位實不可同日而語,他自己也沒什麼不滿的,攜著家眷便來河南,辦起事來依舊十分用心得力。
趙樞性情沉穩耿介,於官麵來往之事卻無才能,刁鳴此來,也是解了他一大難題,因而他待這老者也十分尊重,便將這些事悉數交付,自己仍隻一心放在工坊的匠人和工藝身上。
此時聞言,隨手從樹上拽了把葉子擦擦手,便點頭道:
“賈雨村這個人,原先在揚州就聽公子提起過,雖有能耐,卻是個心術不正之人,不可與之深往,老先生自有分寸,待為處置便是了。”
刁鳴神色沉吟,緩緩道:
“東家既這般說過,老朽心裡便有數了,隻是其人此來,卻給咱們解了一大難,他若是想要些好處,這時節還是不宜得罪了他,眼下要緊的,還是先叫他將布政使拿下再說。”
溫忠敬自任河南布政使以來,因暗中得了梁王囑托,著實給趙樞明裡暗裡下了不少絆子。
好在趙樞在河南根基漸深,一時倒也沒什麼大礙。
但其人官位在河南一地堪稱一家獨大,又有朝廷名義在身,幾無掣肘,倘若不動用黃雀將其行刺,趙樞還真就拿他沒什麼好辦法。
然而以黃雀行刺二品大員,則後患實在太大,若叫黃雀就此暴露,未免得不償失,因此林思衡才苦心謀劃,要借著這溫忠敬亂征賦稅之事,將事情鬨大,直接將此人扳倒。
這番見解正與趙樞不謀而合,趙樞便略笑著答應一聲,並不多說,仍是沉默寡言的性情。
刁鳴來這轉了一圈,與趙樞通了聲氣兒,也不多留,便又回去代為應付賈雨村的幕僚使節。
王水田早早的就在遠處候著,見兩人交談,自不敢上前打攪,好不容易等得那位戴方帽的“趙老爺”走了,他才略壯了些膽氣,尋了個機會便上前來,弓著腰小跑著行到趙樞兩尺外站定,張了張嘴,一時又沒說出話。
趙樞早看見了他,也不以為意,從懷裡掏出半個饃饃,一邊啃,一邊隨口問道:
“找我是有何事?”
王水田想著妻子腹中的孩子,心下一橫,忽然便撲通一下跪倒,連磕了幾個頭,不等趙樞來攔,便急忙道:
“實不該給老爺添麻煩,隻是小的認不得旁人,隻好求老爺您幫著給帶句話,要是成了,小人往後定有孝敬,還給您立生祠哩。”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鐵塔般的漢子,畢竟他連這人的姓氏也不知道,隻得又胡亂稱了聲老爺。趙樞也沒再計較這一點,一隻手輕輕鬆鬆將他拉起,笑道:
“有什麼事就說,你又不是我兒子,要你孝敬什麼?生祠也免了罷。”
王水田訕訕一笑,見趙樞並不像要發火的樣子,略微鬆了口氣,強擠著笑意道:
“老爺仁慈...也是小人福薄,沒那份運道投生給您當兒子哩...彆說的當兒子,就是當牛做馬,小的也甘願...
不知道老爺可認得施粥的趙老爺...小的在這白吃了趙老爺兩碗粥,這樣的大恩,不能不報答哩,想著要是趙老爺不嫌棄,小人實指望能借借老爺您的光,沾沾福氣,好給趙老爺做個下人。
不拘是牽馬墜蹬,還是看家護院,拉車耕田,小人都能做得,絕不敢偷懶!要是偷懶,隻管打小人的板子!打死了小人也不怨!
隻要老爺您幫忙帶這句話,等小人拿了月錢,定要請老爺喝酒!還望老爺您到時候彆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