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騎在馬上,看著身後一隊隊兵丁士卒如流水一般,湧進前方雕梁畫棟,碧瓦朱甍的彩樓中。
皇帝命他配合錦衣軍查案,但實際上來講,錢休究竟死於誰手,他其實並不關心,事態的發展對他很有利,按著當下的“蛛絲馬跡”來看,梁王李祥這口黑鍋已然是背定了。
早都已結下死仇的,林思衡當然也沒什麼興趣替他討個公道。
至於說查清真相,借此與李祥儘棄前嫌,結交盟好,那更是沒必要。
刺客究竟是誰,林思衡一時還不大清楚,但刺客的背後主使之人,總還能猜出來幾分。
樓中似煮沸的滾水一般炸開來,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人群,不斷的有人被押解出來,這其中不乏公卿權貴,名士大儒,皆衣衫不整,不停叫罵。
但再見著林思衡身後那兩隊禁軍之後,大多便也啞了聲氣,準備暫忍這一時之辱。
歸根結底,狎妓嘛,能算多大事?大不了被禦史彈劾一本,罰點銀子得了,沒必要跟禁軍硬頂。
但也並非所有人都能這樣想得開,當中便有一老者,麻衣青袍,頭發半白,麵色紅潤,一看就是才剛飲了酒,一邊臉上還有好幾道胭脂唇印,可想這老官兒方才何等風流。
便連林思衡瞧見,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老官兒不是彆個,正是翰林學士梅善儒,其有一個弟弟,現如今正是梁王府長史,前番兒還去薛家訛詐過一回。
梅善儒自然知道梁王將要失勢,但他也並不太在乎,世家子弟,誰還不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梅家的根基,到底是他這翰林學士身上。
況且他飽讀詩書,廣有文名,京中誰見著他不稱一聲梅公?
想他一介名儒,詩賦風流,怎堪折辱於粗鄙軍漢之手?這般被人押出去,豈不是斯文掃地?
此真奇恥大辱!
彆說今日隻是林思衡這個後學末進在此,哪怕就是幾位閣老在,他也敢上前去理論一番。
再怎麼說,大學生不也跟他一樣是個五品?就是申相跟前,他也能說的上話!
旁人怕那些禁軍,他卻是不怕的!
因而奮力掙紮,但到底年老體衰,哪裡掙脫得了挾製,隻得跳著腳罵道:
“小兒怎敢辱我!你師父林如海見了老夫尚要以禮待之!你不過是一介幸近,不思讀書進取,報效朝廷,竟敢在京中耀武揚威!速速將你的人帶走,再與老夫賠酒致歉,否則老夫定要參你一本!”
林思衡古怪的看他一眼,便知這老兒平日裡是被人捧的不知眉眼高低了,實在沒興趣理會,便不作搭理。
鄭陽隨同護衛,聽他叫罵,倒有意與他計較一番,上去就是當胸一腳,將梅善儒直接踹翻在地上,險些一口氣上不來,嘴裡自然也罵不出彆的話來了。
這一腳下去,眾人見堂堂翰林學士尚且如此,愈發不敢叫囂,乖乖的被兵丁押著跪在門口,看熱鬨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圍著,便已將這些權貴名士認了個七七八八,竟愈發興高采烈:
“那不是周主事家的公子?”
“哪兒呢哪兒呢?嘿喲,我還真認得,他身邊跪著的不正是他老子?娘的,平日裡一塊吃酒,天天板著個臉,咬文嚼字的,他這脫了衣裳,白白淨淨,我還差點沒瞧出來。”
“爺兒們兩個一道跑來狎妓?這回臉可丟大了,這旁邊就跪著一個姑娘,總不能他們爺倆就點一個姑娘伺候吧?也不怕把人給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