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臉上依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意,起身對著李相夷拱手:“李門主大駕光臨,真是在下的榮幸。若早知你會來,我定多備一副碗筷。”話雖客氣,語氣裡卻聽不出半分真切的歡迎。
李相夷抬眼看向他,目光帶著幾分審視,仿佛要將他從裡到外看透。他手指輕輕敲著桌麵,隨口道:“李大夫親手下廚,倒是我四顧門怠慢了。讓客人動手,傳出去倒顯得我們待客不周。”
“李門主言重了。”李蓮花立刻接話,笑容依舊溫和,“是我自己一時技癢,怪不得旁人。況且廚下的師傅們也沒閒著,幫我洗切食材、燒火添柴,我不過是做了最後一步罷了,算不得什麼。”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四顧門,又沒讓自己顯得太過特殊。
李相夷微微點頭,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他轉而看向漆木山,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師父,師娘,你們在這裡吃好的,怎麼不叫上我?難不成是怕我搶了你們的菜?”
漆木山原本見他精神好了許多,心裡正高興,可一聽這話,瞬間對著他翻了一個白眼:“你還知道自己是個病人?不在房裡好好躺著養傷,跑出來湊什麼熱鬨?要是傷口裂開了,或是毒又發作了,怎麼辦?”
“我沒事。”李相夷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傷勢會慢慢恢複,碧茶之毒……若是拔不掉,也就這樣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天下第一若是再不能動用內力,那是何等的憾事。
漆木山看著他這副強撐的模樣,心裡又疼又氣,卻終究舍不得再打擊他。他重重地哼了一聲,沒好氣道:“蓮花請的是我們,又沒請你,你倒好,不請自來,臉皮倒挺厚。”
李相夷聞言,視線重新落回李蓮花身上,眉梢微挑,語氣帶著幾分挑釁:“我來不得嗎?”
李蓮花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時,臉上依舊是溫文爾雅的笑容:“李門主說笑了。在四顧門,我們是客人,你才是主人,哪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彙,明明沒有劍拔弩張的動作,卻偏偏讓人覺得空氣都緊繃了幾分。
漆木山與芩婆對視一眼,疑惑於兩人之間的不對勁,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勸解。兩個孩子好奇地看著他們,桃清端著酒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臉上掛著看熱鬨的笑容。
“咳……”芩婆率先打破沉默,她夾了一塊紅燒排骨放在李相夷碗裡,語氣軟了下來,“既然來了,就坐下吃點吧。蓮花做的排骨不錯,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她還不忘招呼喬婉娩:“阿娩,你也坐。”作為從小看著李相夷長大的人,她不僅發現李相夷跟李蓮花之間隱有不對勁,李相夷跟喬婉娩之間好似也萬分疏離。那可是他的未婚妻,臭小子也不好好照看,是不想好好過了,是吧?
李相夷看著碗裡的排骨,眼底閃過一絲暖意,他拿起筷子,夾起排骨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開,竟與記憶裡師娘做的味道有幾分相似。
他抬眼看向李蓮花,眼神裡多了幾分探究。這個突然出現的遊醫,不僅醫術不錯,廚藝竟也如此好。看來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李蓮花注意到他的目光,假裝沒看見,轉而給李雲翊與李窈夾菜:“窈窈,雲翊,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李窈點點頭,卻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眾人。李雲翊的注意力大多時候放在李相夷身上。不論怎麼看,這人都很像他爹。
夜色漸深,這頓原本溫馨的團圓飯,因為李相夷的到來,變得有些微妙。
李蓮花低頭吃著菜,心裡卻在盤算著怎麼打消李相夷對他的懷疑。而李相夷則一邊吃著,一邊想著怎麼將這些人的真實目地挖出來。
飯後,漆木山原本想要送李相夷回去,結果被芩婆拉住了袖子。漆木山一臉不解看向芩婆,相夷身上還有傷,不送他回去嗎?
芩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人家小年輕一起走,可以培養感情,他一個老頭子摻和進去做什麼?
從待客的客房到李相夷的院落,不過半炷香的路程,兩人卻走了許久。直到院門口的燈籠映入眼簾,李相夷才終於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
他看著喬婉娩,目光幽深得像月下的潭水,裡麵似藏著千言萬語,卻又遲遲沒有開口。庭院裡的燈籠在他身後亮著,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喬婉娩腳邊,竟讓她生出幾分莫名的壓迫感。
“怎麼了,相夷?”喬婉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攥緊了帕子,聲音帶著幾分顫抖,“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李相夷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清晰:“阿娩,你跟紫衿說的話,我聽到了。你寫給我的信,我也看到了。”
喬婉娩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聲音都有些語無倫次:“相夷,我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信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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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看著她慌亂的模樣,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打斷她的辯解:“阿娩,不用解釋。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你在四顧門過得並不開心,這些年,沒能讓你感到安心和舒心,是我的錯,對不起。”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眶上,語氣放得更柔:“如果離開能讓你快樂,那我放你自由。不用再因為‘李相夷未婚妻’這個身份,被困在這裡了。”
“相夷……”喬婉娩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順著臉頰滴在帕子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哽咽著,聲音裡滿是愧疚,“對不起……我隻是太累了……”
李相夷是太陽,光芒萬丈,世人追逐陽光,她也一樣,可凡人又怎麼能夠真的追上太陽的腳步,終究不過是徒勞。
她不是不喜歡,隻是那份喜歡,早已被常年的等待與無力感磨得隻剩疲憊。她想要的是一個能陪在她身邊的人,而不是在家裡等一個把家當成客棧一樣的人。
李相夷看著她淚流滿麵的模樣,心裡也泛起一陣酸澀。隻是李相夷如今已經成了他人的負累,何必再強留阿娩。
他將喬婉娩送給他的荷包和佛珠都遞了過去,認真地說:“阿娩,不愛一個人,不是你的錯。李相夷不是你的良配,你該去尋找最適合你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