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策一下窘迫起來。他還能說什麼?他總不能說騎士小姐我真挺崇拜你的我想和你拉近點距離這樣說不定我以後還有戲建立點友誼或者以上的關係……但那樣一來這點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估計也要告吹了,艾蘭迪亞說不定就嫌棄地將這任務轉包給尤利亞了……
“什麼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我好奇不可以啊!”他往嘴裡塞了一大塊炸魚,慌忙轉移話題,“對了,上午那起桉子,你怎麼就一下子想到手法的?我當時一點頭緒都沒有。”
桉件的話題看起來選對了,這比某個小男生那點小心思更能吸引拂曉騎士的注意力。她給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答複:“觀察。”
“啊?”
“通過觀察得到細節,通過細節得到結論。”艾蘭迪亞在餐桌上輕輕劃了一下,“斬擊痕跡說明子爵可能是左撇子,而我們見到的子爵卻是一位右撇子,這讓我產生了初步的懷疑。他的各方麵表現也與身份出現了矛盾。”
公孫策撐起臉來,習慣性抬杠:“我覺得他演得很好,那些話聽起來就是貴族。”闌
“他的身體略有前傾,應當常常伏桉工作;視線習慣性向下,並不如外表那樣盛氣淩人;他的手上沒有繭子,但動作卻像是常年握筆。這些都是值得思索的細節。”
公孫策呆了。他一點沒注意到這些,他隻發現了左撇子。
“你這都是馬後炮。”少年人不服氣地說道,“事實上靠觀察幾眼確定一個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我想並非如此。”艾蘭迪亞搖頭,“你怎麼看先前那位服務員?”
“就是個服務員啊。”
艾蘭迪亞用手指點了下帽簷:“他在王家藝術學院就讀,大概率是大一新生。有可能是音樂係,至少愛好樂曲。”
公孫策二話不說舉手招呼,那位服務生快步走來,他集中注意力,依稀聽見對方似乎在哼歌。闌
“有什麼可幫助您的,先生?”服務員笑容可掬。
“加一份這個水果奶酥。”公孫策裝作順口一提的樣子發問,“對了,夥計,你是王家藝術學院的是不?大一新生?”
服務員小哥有點吃驚:“是的,音樂係……您是我們年輕的校友?”
“哦不是,我上次路過你們校門口好像見過你一麵。”公孫策笑笑。
服務員小哥哼著歌走遠了,公孫策憋了一陣說:“……歌我注意到了,其他呢?”
艾蘭迪亞指出細節:“他的鞋子,明顯是新的,側麵有校徽與字母縮寫,是學生會給新生的福利。”
“我服了。”公孫策心服口服,“你真的厲害啊,艾蘭迪亞。”闌
“這並不困難,隻要你善於觀察。公孫先生,你的觀察力本就敏銳,你也可以做到一樣的事情。”
“你這說的我有點想嘗試了。”公孫策躍躍欲試,“要不試試……那邊那位客人?我猜他是個工程師。”
“電氣工程師。”
“啊?啊,工裝上的標記……”
“注意手提袋,他至少有兩個孩子。”
“嬰兒玩具和學生用的本子……有道理……”
當公孫策點的甜品上桌時,他們已經把店內為數不多的客人猜了一個遍。他們之後將目光投向了窗外,看向街邊的行人,隻憑他們從店鋪旁走過的短暫時光,猜測他們的社會地位與真實身份。闌
他們吃著炸魚薯條,談論衣著、談論發型、談論衣領或袖口殘留的痕跡。交談速度在不知不覺間變快,他們的興致都被挑了起來。公孫策聊的入神了,在一次次的思維遊戲中樂此不疲,那些隻存在於對話中的人物形象在他腦中穿梭,讓他當真學到了些有用的技巧。
許久之後公孫策仍記得這個下午,記得這場餐桌上的談話。那些觀察的技巧從未被他忘卻,早已刻進了他的心頭,可他記不清他們都猜了些什麼人了,記不清具體說了些什麼了。他隻記得那天下午陽光溫暖,餐廳裡放著舒緩的樂曲,艾蘭迪亞的灰色眼童中閃著光亮。她的嘴唇開合,吐出一句句讓他歎服的話語,她沒做什麼特彆的動作,看上去卻那樣美麗。
她的嘴角藏著淺淺的笑意,澹得像是錯覺。
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真近了些許。可那時他隻在交談中感到由衷的快樂,卻早已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
·
騎士團總部,心相武裝工坊。
在公孫策與艾蘭迪亞談天說地時,另一位超能力者正跟大叔大爺們進行激情四射的交流。闌
“莫先生當真是少年才俊啊!”“天才般的創意!”“以後回蒼穹之都是否考慮建立長期合作關係?”“對呀對呀我們可以逼加弗裡撥款給你的。”“你一邊去我們法師學院先招攬的!”
“大家謬讚了,大家謬讚了。”莫垣凱連連拱手。這房間裡除了他就是一幫纏著頭巾的肌肉大叔與拄著大木棍的法師老頭,那滿眼發光的模樣那誘惑十足的口氣讓他在異鄉感到了彆樣的熟悉,當他聽見某人建議給鎧甲增加自分裂模塊時才恍然大悟——那氣質簡直就跟蒼穹之都的白大褂一模一樣。
你們搞科研的都是這個思維模式嗎?那幫白大褂裡不會有你們的同門師兄弟吧!
“明天我試試結界中樞模塊能不能起反應,如果成功的話方案可行性應該就能驗證。那就先這樣,各位再見!”
莫垣凱趕緊溜出了滿是汗味的房間,擦了把頭上的汗水。騎士拉凱爾正巧路過,以那感激十足的眼光瞧著他,嚇得莫垣凱連連擺手:“沒關係不要緊的,我這邊差不多了,奧莉安娜小姐去哪了?”
“騎士奧莉安娜正在練劍,莫先生。”拉凱爾麵露憂色。
莫垣凱想起了那把用血色布條重重包裹的重劍,進而想起了飛機上聽過的神話。闌
“擊退巨龍的聖劍?”
“是的,它威力無匹,也因此而十分危險。隻有最善良,純潔的騎士才有資格執掌終末劍……”拉凱爾領著他向練習場走去,“但即使如此,將其運用也非常困難。”
他們來到了奧莉安娜的專用練習場。寬廣的場地四麵由全透明材料圍起,像是動物園中的籠子一樣。十數位全副武裝的騎士守候在透明牆外,決鬥場的地麵上刻畫著一重重繁複的法陣,騎士奧莉安娜身披重甲,手持巨劍,站在場地一方。那把劍已卸去了封印的血色布條,露出了銀白色的光亮劍身,猶如神話中國王莫頓的武器那樣神聖。
一個身穿深藍色軍裝的男人站在奧莉安娜對麵,麵容冷硬,手持一把刺劍。他將單手負於身後,喝道:“請吧,第七騎士!”
“是!”
奧莉安娜雙手持劍,向軍服男子斬去。她的動作無可挑剔,透著千錘百煉出的乾練味道,然而那劍本身卻起了異常的反應。一道黑色的光芒如影般在巨劍中央閃過,直刺奧莉安娜的雙手。
她甚至未能真正發起攻擊。巨劍在途中便脫手而出,強大的排斥力將第七騎士擊向空中,像一隻不幸被雷光擊中的飛鳥。闌
“她是一位從心底裡熱愛和平的人。”拉凱爾歎息,“可劍是殺伐的凶器。”
軍服男子放下刺劍,無聲歎息。奧莉安娜跌落在地,用手撐著地麵站起。她沒注意到旁觀者們的到來,她的精神全部集中在那把劍上。她撿起巨劍,擺出架勢。她再一次嘗試,再一次失敗,再一次嘗試。
仿佛折翼的飛鳥仍向往天空,因而永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