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皮靴踏過泥濘的水坑，在牆上濺起一片肮臟的汙點。莫垣凱小心翼翼地抬起靴子，用能力覆蓋過地上的道路，省的身後的女騎士踩到汙水。
“你真紳士嘿。”前麵帶路的克麗基咂舌，“那小鬼怎麼一點不像你？”
“阿策也很紳士的啦，口花花而已。”
影霧都的天空仍然陰沉，異常的月光照拂著空氣中的灰霧。一行三人行走在狹窄的巷道間，不遠處鐘樓的尖頂若隱若現。一隻麵容模湖的鬼影靜悄悄跟在他們身後，向最尾的奧莉安娜伸出模湖的爪。
奧莉安娜在被襲擊前轉身，準備拔劍應敵，可英雄立場的速度比她更快。金色的多邊形力量將鬼影一層層圍住，強光令其發出極度惶恐的尖叫。
奧莉安娜鬆開劍柄：“莫先生，這點小事還請交給我就好……”
“不好讓女孩子先打架的嘛。”
莫垣凱抓過超能力囚牢中的鬼影，疑惑道：“這是什麼啊？”
“幻靈，與渴望獸並列的王國特產。”克麗基說，“一部分強烈的負麵情緒會在靈獄界的影響下固定，與扭曲後的記憶融合變成這種小東西。它們沒有實體，喜好陰暗的場所，畏懼光與火。它們尤為擅長以各種手段撩撥人的恐懼，所以我們來影霧都一般都不帶手機——會收到什麼鬼來電鬼短信之類的，新人看見容易哭。”
奧莉安娜補充道：“因此在王國，請客人去黑暗的地方非常失禮……因為在影霧都建立前，黑暗中往往潛伏著幻靈，大家都要持著燈火才能感到安心。”
莫垣凱想起夜路上手持提燈的王國人們，感到恍然大悟。看來這習俗傳承到了今天，多數王國人們依然保持著對黑暗的厭惡。
“什麼時候會產生強烈的負麵情緒？”
“被背叛的時候、大受挫折的時候……還有沒命的時候。”克麗基笑著說，“你可以把其中一大部分當做幽靈看，用你們帝國那邊的話來說，很多幻靈都是怨念作祟。”
遠方傳來野獸的嚎叫聲，莫垣凱安靜地走著，越想越覺得陰冷。
這簡直是個被詛咒的國度。人類在活著的時候要擔心獸化，死後的殘片還可能化作幽靈。在王都結界建立前，島上的人們活得該有多麼艱難？以前查資料的時候他看到王國裡側有種叫獵人的職業，還好奇他們是要獵殺什麼。如今看來，獵人們獵殺的對象該就是影霧都中的種種鬼祟。因為怪物太多，隻靠騎士恐怕無能為力。
王國的隱患太多了，難怪洛寧勒斯會因將至的龍災發愁。
“快到了，莫先生。”奧莉安娜小聲提醒。莫垣凱抬起頭，望見了鐘樓側方的巨大表盤。
蘇佩比亞的七座鐘樓分布並不均勻，內城區三座，王宮一座，東區、藍教堂區與白石區各一座。這是藍教堂區的聖喬治大鐘樓，必須由博物館區進入影霧都才能順著小道走入此處。
本日巡邏的騎士小隊提前為他們開好了路，三人未受到野獸侵擾。他們自底層的小門入了鐘樓，沿著一圈圈盤旋的階梯向上，直至鐘盤上方的鐘室。室內潔淨，不見汙濁，也無迷霧，銀色的大鐘在室中靜靜安坐，像是守護神般鎮守著一方安寧。莫垣凱不經意間看到牆壁上一行銀色的小字。
【聖王啊，請護佑您的王國安寧永昌。】
聖王要是真有靈性，指不定想親自幫你們守這地方呢。
克麗基看了眼表：“請吧，莫先生。還有三十秒，知道步驟嗎？”
“我自己修的，我當然清楚咯~”
莫垣凱從盒子裡拿出了結界中樞模塊，那是一片被燒焦般的黑色胸甲。他將胸甲高高舉起，在鐘聲即將響起時，將其置於大鐘前方。
“冬~~！”
中午十二點，報時的鐘聲響起。大鐘上隱隱放出銀色的光華，那光華引著胸甲飛起，與大鐘一齊震蕩。
“冬~~~！”
胸甲之上，如火焰燒灼般的輝光一閃而過。那力量似乎融入了鐘聲之中，化作了金色的光環自鐘樓處擴散向了四方。莫垣凱頓時感覺身上一輕，他望向樓外，發覺外麵的霧也變得稀薄了，無數隻幻靈尖嘯著飛起，好似一群被火光灼燒的無形飛蛾。
“這算成功了？”
“天啊，太好了！”奧莉安娜激動地跳了一下。她趕忙平複心情，說道：“我們得快些回去了，莫先生，聖火鎧甲的力量可能會驚動那些古老的幻靈，拖延久了我們可能會受到阻撓……”
“……你這話沒錯。”
克麗基的聲音裡難得有了一絲慌張，她麵色僵硬地抬指：“……我們是得快點了。”
】
莫垣凱疑惑地轉身，看向法師學徒手指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座灰色的山。
山由遙遠城市的北方而起，自中心抵達尖頂。山體質地奇異，像是布匹，其下方的山根卻如女子肌膚般潔白。莫垣凱上樓時記得很清楚，遠方那塊本應是一片扭曲的森林，可如今奇怪的山脈卻突然取代了原本的地形。他起初以為那是影霧都中的特殊現象，可隨後的發展顛覆了他的猜想。
山根動了。像是地震中搖搖欲墜的高塔一般，潔白的山根搖晃著升起，暴露出片片沾染泥土的嫣紅，難以形容的扭曲聲音自彼方傳來，好似歡笑，又像呻吟。那山脈的根部在這過程中展現了真正的形體，它不是岩石，亦非死物，那是猶如肌膚般白潤的“座”，由人類的軀體搭建的座椅！
數不儘數的巨大女性身軀相互堆疊，形成了這具異樣的王座。她們抬起的灰色山脈隨之而動，那山脈向著上方延伸，竟成了人類般的形體。布匹般的山體滑落，如披風般散在它的身後，曾經山脈的最高點成為了它的頭顱，一簇簇晶體生在上方，像是王冠般奪目。
那巨大的可怖存在緩慢轉頭，將麵龐朝向了鐘樓。莫垣凱得以一窺王者的真容，它的麵上與軀體中沒有一片血肉，僅是骷髏撐著灰色的戰袍，空洞的眼眶中無光閃耀，卻好似有著魂靈一樣肅穆。
它在觀察。莫垣凱一瞬明白過來。這僅餘骸骨的王者正注視著自己！那可怖存在的氣勢讓他瞬時提高警惕，可他想起這裡是影霧都而非表麵的王都，他的機神不在這裡！
“不要攻擊，快速撤退。”莫垣凱低聲說。
“我在努力馬上就好……！”
奧莉安娜緊張萬分地折騰著手中的一個印章。莫垣凱站在大鐘前，與骸骨之王靜靜對視，看著它離鐘樓越來越近。它的行動掀起了地震般的震動，無數野獸在大地上驚恐的哀嚎。
克麗基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再不跑咱們就沒命了。”
“3秒……馬上……好了！”奧莉安娜抓住兩人的胳膊，“去地麵！”
莫垣凱立刻躍下鐘樓，他看到地下廣場上的石磚一塊塊飛起，地底之下一片昏黑，猶如暗夜。那骸骨之王也隨之動了，它伸出樓房般的手骨，似是想將眾人抓住掌中。
莫垣凱緊急加速，在被擒住前拖著兩人躍入地底。自影霧都離去前他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呼喊，聲音嘶啞而蒼老，分不清是善意還是惡意。
“空華的子嗣……欲望之子啊，留下……”
他沒能聽到後續，一瞬之後三人已經站在了現實中的王都，不遠處的鐘樓正響著正午時分的鐘聲。驚魂未定的三人站在一群遊客中間，像是如異界歸來的幽魂般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