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城中,騎士們望著夜空中的異象久久無言。那道灰色的箭光是如此璀璨,連格蕾的君王神話也在箭矢的麵前黯淡。
城中的居民基本都已清醒,他們被創界法使的戰場震撼得幾乎失去了意識。騎士阿葵亞停下步伐,呆呆地說道:“公孫先生……好厲害啊……”
“坦白說我之前和你們講他的時候特意吹捧得過了一點。”拉凱爾說,“但現在看來我還是太保守了,應該再誇大十倍的。”
騎士們如釋重負,伽弗裡剛想發出笑聲,轉眼看到手機裡的女孩使勁錘著屏幕。
“不對!雙星轉滅的威勢不會隻有這點程度!”綺羅緊張地大叫,“還沒有結束,去海邊!”
騎士們的麵色驟然一變,伽弗裡帶頭奔向波濤城的岸邊。布拉納臨走時下意識望了一眼,夜空正中的劍光正逐漸散去,被箭矢撕裂的雲層之中,浮現出一座恢宏之極的純白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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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麵上方,公孫策放下手臂,緩緩吐氣。先前開弓的一擊幾乎在短時間內掏空了他的力量,縱使現在公孫策已遠強於往日也無力再發出第二擊。他死死盯著爆散的星光,陰鬱地說道:“有點離譜啊……她沒理由比赤法師還耐揍吧?”
(格蕾的力量趕不及當日的赤法師,然而現在的你也在孤軍奮戰。)拂曉騎士提高聲音,(策,做好準備!)
“啊啊,我看到了!”
他不用眼看也能察覺到問題所在,雙星轉滅的威勢太小了。曾經的箭矢一擊足以貫穿大氣在宇宙中爆發,如今星光卻僅局限在海洋的上空。黑與白的餘波無聲潰散……然後純白的宏偉城堡攜帶著河流與城池降臨!
“吾為偉大千年王國之主,一切低劣卑微者皆當俯首……萬能威權·至尊王國!”
那是公孫策過於熟悉的都市,建立在河流上方的純白之都,王國的首都蘇佩比亞。此刻微雕般的王都猶如護盾般牢牢包裹住格蕾,透過半透明的城牆他看到了女王的現狀。放聲怒喝的格蕾麵如金紙,雙星轉滅所化灰箭有近半射入了她的胸口,狂放的力量在格蕾體內爆發,將那本來魅惑而青春的軀體破壞的不成人形。
上半身近半被完全破滅,殘破的血肉從肋骨的殘渣上滑落,透過創口的側方能看到幾乎被洞穿的心臟。格蕾幾乎是半具骷髏了,她的防禦術式展開得太晚,此刻箭矢雖已被強行停止,可涅炎仍在灼燒著她的傷口。公孫策的速攻起到了絕佳的效果,即使用出了最後的底牌,她也無法挽回自己的生機。
“我……要死了?”
格蕾緩緩抬手捂住胸前的創口,她沒有多少痛苦卻感到一陣驚愕。就這樣要死了?就因為在戰鬥中慢了一瞬?被一個通神的龍種殺死?她才坐了四年的王位,才享受了四年的權力。她想獲得的一切還沒有全部到手,她還要用不完的榮華富貴,要萬民發自內心的敬仰,要史書永遠記載她偉大的名……她想要的還有那麼多那麼多,一切才剛剛起步。而這裡竟然就是格蕾女王的儘頭。像個普普通通的無常法使一樣,平庸地戰死……?
“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大人物嗎?”灰發青年的譏嘲如蛇般撕咬她的心房,“瞪大眼睛看看現實吧,簡·格蕾。你四年前是靠克麗基僥幸成功,如今的機會全因蓋烏斯幫手,保命的力量是司徒弈施舍,連無常法都是來源於你家族的繼承。縱使在塵埃劇團這個垃圾組合裡,你也是最廢物的一個!”
公孫策怒目:“統禦萬民的君王?少逗我笑了!你不過是個卑鄙的小角色,靠著他人的力量僥幸登台唱戲罷了!”
格蕾怔怔地望著她的死對頭,劫炎仍在燒灼著她的軀體,可她卻像對現狀茫然不解般恍惚。
其實她知道的啊,那龍種的話語一點都沒有錯。她真的沒什麼自己的東西,地位是奪來的無常法是繼承的,連反敗為勝的機會都是靠曾經的“盟友”施舍才得以掌控。
可正因如此她才要去拚去搶啊,因為沒有封地才想要長長的名字,因為沒有地位才想要王座,因為沒有手下才會去收買密探,因為沒有繼承的希望才會去與敵人合作謀劃大計……她知道自己也是大人物們的“棋”,可不當棋子又怎麼會有出頭的機會呢?不去謀劃的話就永遠是那個沒有意義的“三王女”了,一輩子活在兄長們的陰影之下,一輩子被視作沒有感情的妖魔……
因為想要的東西全都沒有,才會如此貪婪地渴求。把他人的力量歸入自己的名下,用以安慰心中空虛的洞。在舍棄中得到,在丟失中前進,舍棄了安穩的人生,舍棄了家族,舍棄了克麗基,才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現在我終於是女王了……你還要嘲笑我一無所有?
“絕不……絕不!!”
她猛然昂首,金發亂舞,咆哮的神態宛如被逼入絕路的野獸,像在反駁公孫策的嘲笑,又像是在對整個世界咆哮。
“我是莫頓王國的女王,阿爾比恩·格蕾·莫頓!我是不會死的,我絕不會就這樣卑微地死去!!”
純白的城堡在她的吼叫中劇烈擴張,公孫策勉強回氣以苦孽印轟擊城堡的外牆。可這次痛苦力量未有起到效果,“至尊王國”的蔓延還在快速而堅決地進行。格蕾已完全放棄了治愈傷勢,她奮力揮臂,聯通王國與合眾的跨海大通路頓時發出耀眼的輝光。
“司徒弈,我知道你在看著!”重傷垂死的女王仰天嘶吼,“給我出來!”
“女王下令,豈敢不從?”
忽然間詭異的尖笑響起,司徒弈的聲音自遙遠處飛速傳來。一個巨大無比的白衣虛影浮現在波濤城中,向海上的兩人展露笑顏:“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格蕾在此刻做出了決斷,她從不優柔寡斷。如果想要獲得什麼東西,就要賭上相應的風險,這是世間永恒的規則。就算用上他人的力量又怎樣,就算被所謂的“盟友”利用又怎樣?隻要能贏!隻要勝利就足夠了!
“我要做交易。登神術式隻完成了一半,我要用一半的生命換取術式完整運行!”
“交易完成,登神重啟!”
司徒弈自袖中抖出虛光之爪,禍津界的力量在他的把控下完成了匪夷所思的交易。這一刻跨海大通路上的金光蔓延到了波濤城中,光芒將遙遠的海島與北大陸聯係在了一起。看守橋梁的淨煉解除了隱匿狀態,他自黑暗的世界中撥出一具華貴至極的鎧甲。
合金打造的鎧甲有著神似巨龍的頭盔,一片片水晶般的鱗片覆蓋其身,閃耀至極令人難以直視。淨煉先生將鎧甲送至城中,重傷垂死的格蕾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向其伸手。兩者相遇的一瞬,聯通兩國的光束衝天而起,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沒入格蕾的軀體之中,使她的氣勢驟然變得神聖,高貴,無可阻擋!
淨煉先生的口中發出蒼老的笑聲:“偽無限機,實驗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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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之都,蒼首區指揮室。
奧諾威爾率領的各國精英陷入了一種熟悉的迷茫期,每次大行動進展到一半他們都會因急劇變化的形勢而進入這種目瞪口呆大腦停擺手不知往哪放的狀態,這種時候你隻能依靠經驗和條件反射做事。此刻李峻就靠著下意識彙報:“波濤城上空觀測到巨大虛影,疑似為司徒弈出手乾涉,阿爾比恩·格蕾·莫頓的氣息極速變強,正在分析她采用的術式……”
“不用分析了,我知道她的想法。”特工威爾做出判斷,“她想要成為王國的圖騰。”
“她瘋了?”遲子敬眉頭緊皺,“圖騰是奇秘界的特產,她建了座橋就想讓奇秘界延伸至王國?”
“奇秘界過不到王國去,但文明戰線可以!”
奧諾威爾已從震驚中恢複過來,他迅速想明白了關鍵:“阿爾比恩島與北大陸在許久之前曾是一體,跨海大通路是‘修複’這一關係的象征術式。如果北大陸的居民認可這一觀念,那文明戰線就有了延伸過海峽的可能。在此基礎上,倘若格蕾被人們視為了‘莫頓王國’的象征……那她就有可能成為人造的‘文明圖騰’!”
所以她才要不厭其煩地洗腦,以阿莉爾的歌聲打壓自我改寫認知,因為人們的觀念是維持文明戰線的關鍵,要利用戰線就一定要借助“眾人之力”。她的手段本來已被騎士們破除,但此刻禍津界的力量補全了未完成的術式,格蕾依靠虛光之爪實現了強行的登神。
遲子敬頓時想起木械之州的異狀,那個關聯整個州地貌的樹木巨人“風天使”。如果格蕾的盤算真正成功,那她很可能就會在王國複刻這一現象,到時候格蕾受到的傷害就會反映到阿爾比恩島上,整個王國都會成為她的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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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蘭迪婭你最好告訴我你有計劃,不然我用怒印最後拚一把就得拔劍了。)
公孫策才恢複了些許氣力,此刻一時向著波濤城撤退。由不得他不謹慎,跨海大通路有底細不明的淨煉看守,此時再開戰端過於莽撞,而格蕾的狀態詭異到了極點,那異常又美麗的身姿讓他想起了巨龍,曾經奮戰過的君主巨龍。
“這樣啊……這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純白的城堡中傳出女子癲狂的笑聲,與“偽無限機”融合後的格蕾大變了一番姿態。本應令她垂死的傷勢被水晶般的龍鱗儘數修複,填補傷口的晶體一簇簇爆出,像是渴望獸身上的結晶碎屑。她的頭顱兩側長出了細長的龍角,麵龐上生出片片龍鱗,兩隻金色的爪翼在女王背後張開,猶如天使的羽翼簇擁她前往高處。半龍化的格蕾近乎瘋狂地大笑,她的瞳孔變作了一條細線,那是野獸般的豎瞳。
“這就是傳奇聖者的計劃……這就是護衛合眾的機製……這片大陸上的人都是白癡啊!將如此資源扔在了自己的枕邊,反倒去追求無用的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