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的笑聲逐漸停了,她立於城堡頂端俯視公孫策,眼中多了一絲傲慢的輕蔑。她似乎能看到更多東西了,那雙獸瞳中望著公孫策難以理解的遠方。
“你失敗了,拂曉騎士!”
格蕾獰笑著開口,不是對公孫策而是對他心中的騎士:“同心玉的奇襲著實是一著妙棋,但你錯誤估計了我的計劃。縱有終末劍又如何,你敢於對我揮劍嗎?現在,我就是你熱愛的王國!”
她的話語並非空穴來風,登神後格蕾的氣勢超乎想象,那畸形的軀體讓公孫策隱隱想起了全盛時期的赤法師。而如今格蕾更有著整個阿爾比恩島作為她的護盾,她以最卑鄙的手段得到了不可侵的資格,再無一人可對格蕾女王出手。
公孫策的涅炎被龐大的力量接連壓迫,現在的他僅能以自己的力量護住腳下這座城市,在創界法使的鬥爭中可憐得令人發笑。可青年的眼中沒有一絲懼意,他的嘴角牽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拂曉騎士讓我轉告你。”公孫策冷笑,“你那點下三濫的鬼蜮伎倆,她早就算到了!”
這一刻洶湧飛起的金光忽然一暗,整座跨海大通路如失去供電的都市般一片片暗下,而那黑暗的源頭竟來自於格蕾的領土,來自於阿爾比恩島的中心。
驚訝的格蕾猛然轉身,她的雙眼跨越海峽望到了王都蘇佩比亞的中央。蒼老的法師正站在她的王座前方,洛寧勒斯怒發須張,眼神凶狠得像一隻暴怒的獅子。他正將一疊疊羊皮紙摔在王座之前,每一份文件的落地都伴隨著一聲怒吼。
“栽贓陷害忠臣,犯謀害忠良之大罪!
謀殺王國恩人,犯謀害英雄之重罪!
……
勾結塵埃教團,犯弑親奪位之重罪!”
那是洛寧勒斯這數月以來收集的證據,一些對格蕾女王的地位本無任何“威脅”,卻在此時事關重大之證據。他丟下所有的文件,望向遠方,發出攝人心魂的咆哮:“當代女王阿爾比恩·格蕾·莫頓得位不正,竊國專權,我以首席法師洛寧勒斯·瑞克盧的名義,提議發起廢王法令!”
一位金發的女騎士從老人身後走出,奧莉安娜止不住地哭泣著,她的眼中滿是遭到背叛的哀傷,與自四年前延續的仇恨。她緊咬牙關,憤憤道:“第七騎士奧莉安娜·卡文,認可!”
是本應遠在蒼都的奧莉安娜,她臨時消失竟是為了在此刻趕到王國!格蕾對這一幕深感荒唐,這些騎士莫不是仇恨入腦急病亂投醫了?誰都知道廢王法令的核心是“王族成員”的認可,而此刻王族直係血脈已隻有她一人……
“忘記了嗎,簡·格蕾?”公孫策的譏笑響起,“莫頓王族的血脈根源,那位拯救島國的聖王,是一位超能力者!”
遙遠的王座之前,最後一位核心成員踏入格蕾的視野。莫垣凱的眼中燃燒著純粹的憤怒,他如四年前一樣放聲大喊:“以強欲王之種莫垣凱之名,代國王莫頓認可!”
國王莫頓是強欲王的種子,他就是世界上第一個超能力者,王族的身軀中流淌著他傳下的強欲之血。如今另一位屠龍英雄親赴王都參與裁決,他的心中有著與聖王同根而生的力量。莫垣凱根本不需要王族血脈,他是與聖王同級的始源。
同一時刻,騎士伽弗裡趕至海邊,他直麵空中不可侵的王城,像個熱血沸騰的年輕人一樣高呼:“星輝騎士團團長戰死,副團長伽弗裡·休斯替為決議,認可法令!”
騎士,王族,法師,三方的高層核心在這一刻齊心協力,安妮女王遺留的最後術式開啟,格蕾的“王權”被強行廢止。聯通北大陸與阿爾比恩島的金光在這一刻潰散為漫天碎屑。不再是“女王”的格蕾沒有擔任文明象征的資格,縱使她付出再大的代價,也無法取回已不屬於她的莫頓王座!
格蕾的麵上還殘留著未散去的狂喜,像一張遲遲未來得及撕下的日曆。這一切都好似一場專為她而設計的羞辱,費儘心思奪來的力量一瞬棄她而去,偽無限機的偉力還未來得及享受就將消散。
現在她已不是莫頓女王了,那本不屬於她的權力如時光般從她的指縫中溜走。淨煉歎息著抬頭,他在想被逼到絕路的格蕾此時又會有怎樣的表情……
淨煉被駭得一震。狂喜的神色淡去了,金發的女子緩慢地低頭,她眼中所殘留的不是失落不是哀傷更不是絕望,那是超越病態和人智的瘋狂,那份執念讓她的獸瞳如深夜中的燭火般閃爍。
“那又如何?”女子輕聲說道,“隻要再奪回來就可以了。隻要再搶走就可以了。殺了你,殺了拂曉騎士,殺回王國,然後再一次,再一次,立於我必將擁有的至尊寶座!”
她還沒有放棄!縱使已經被逼到了此等絕路,格蕾也絕無言敗之意圖,她那接近凋零的靈光在此時迸發出了回光返照般的力量。純白的城堡隨她的尖嘯而飛速擴張,像是殘暴的君王以強權壓製平民生存的空間。那是由王冠代代傳承的王家力量之根基,不可侵的絕對防護,至高無上的“至尊”之權能。
偽無限機在失去資格後已無法運用,格蕾身上的傷口再次開裂,她卻將所有的力量全部用在了這代代傳承的術式上。她的鮮血染紅了純白之牆,她的瘋狂讓至尊王國顯得猶如魔境。可傷痕累累的格蕾仍不退縮,她死死盯著自己的敵手,不惜一切代價發起破釜沉舟的進攻!
(這就是簡·格蕾·莫頓的最後一擊了,她是一個瘋狂的賭徒,她將希望都賭在了至尊權能上。策,需要幫助嗎?)
公孫策獨自站在陰沉的海邊,直視著那道徑直壓來的宏偉之牆。他的涅炎已經被壓迫到了身體周邊十米,此刻的他甚至比一個普通的通神法使都要顯得弱小。可直到此時,他竟仍有心思閒聊。
“你錯了,艾蘭迪婭。”公孫策平淡地說,“格蕾不是個好賭徒,她寄希望於至高權能是想要撐到獲勝之後,她的眼睛看著未來的榮華看著將至的力量。可真正的賭徒眼中沒有未來,我們看不到那麼遙遠的地方……我們的每一場戰鬥都是以命相搏,我們賭上一切是為了換取當下的勝利!”
他聽到了騎士的笑聲,拂曉騎士在他的心中放聲高呼。
(讓她看看你的覺悟!)
“當然!”
至尊王國的城牆接觸海岸,公孫策的周邊黑暗如同深淵。涅炎在這一刻齊數熄滅了,黑暗中寂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公孫策側身,舉臂,如同一位狂傲的拳手,要以一己之力擊潰王都的城牆。
他的手臂上浮現一條極細的灰線,像是暗夜退去前海天相接的一線。涅炎並沒有消失,所有的火焰都被集聚起來,灰線的末端延伸出無數血紅色的紋路,如狂舞的細蛇刺入公孫策的軀體。眨眼之間他的身軀便被血色紋路侵占,公孫策放聲怒吼,涅炎灰線劇烈膨脹。狂放至極的威嚴在這一刻爆發,巨大猙獰的鋼鐵輪廓自業火中浮現而出!
公孫策的整條右臂在火焰中融化,取代肢體的是粗糙狂野的灰色鈍器。那龐大的體積簡直猶如古代的攻城錘般勇武,然而占據如此體積的鈍器卻僅僅是“基座”,真正的武器位於灰色基底的上方。漆黑如夜的巨型長箭被這異樣的長錘束縛,箭矢正顫抖著發出錚鳴,好似久經戰陣的長刀聞血渴求廝殺。
遍布公孫策全身的血色紋路中有黑色的火焰流淌,燃燒生命的劫炎源源不斷地流入箭矢,為猙獰的凶器提供焚燒的力量。格蕾忽然意識到那是什麼了。那是打樁機,以一人之力推動的奇形兵器。公孫策的動作不是為了揮拳,那是在蓄力,為打樁機的發射而積蓄所有的力量。這兵器的動力來源是公孫策自己的靈光與生命,它以涅炎為外殼劫炎為燃料,它的出現就是為了完成那由亙古前傳承的複仇。
至尊王國碾向了海灘上孤軍奮戰的人類,不可侵的王權中無數神通化作刀兵火炮降下。公孫策怒目,揮拳,攜著曾經少年的仇怨與如今青年的暴怒!
“威怒印·明王豪破!”
巨兵昂首,積蓄已久的火焰爆發,破滅之黑箭爆射而出,恢宏之極的轟鳴響徹北大陸,仿若高天之上守護眾生的明王咆哮。至尊王國的城牆劇烈顫抖,裂紋如蛛網般蔓延向整座城市。而後無與倫比的偉力洞穿城門,象征王權的至高防禦被毫不留情地擊潰!
這是針對一切障礙的攻擊,正如明王以智慧催破一切業障,無論結界防壁亦或距離會被其以偉力跨越,縱使王權至尊也阻礙不了凡人的怒火。這一刻世界失去了光彩,一切均被火流吞沒。北大陸與王國的眾生均敬畏地仰頭,狂暴憤怒的威壓席卷大陸與島國,在爆鳴聲後帶來絕對的靜寂。
良久過後餘波消散,沸騰的海麵仍在衝刷著沙灘。公孫策沒有散去武裝,他拖著疲憊的身軀上前,望向被海浪衝刷的殘軀。
那是格蕾,簡·格蕾·莫頓竟還留有最後一絲氣息,她死死地抓著一塊岩石,空洞的眼中仍帶著超越瘋狂的執著。
“我是……不會死的……我是王國之主……格蕾女王……”
公孫策一步步走到她的麵前,低頭注視著她的雙眼,向這可悲又可恨的野獸降下最後的詛咒。
“下地獄去吧,竊國賊!”
他抬起巨型兵器,打樁機的一擊將格蕾的最後生機粉碎,將她焚為一縷不比任何人高貴的灰燼。
公孫策散去印契,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昂首看向無雲的夜空,向著遠方的敵人與盟友們發出宣告。
“她是第一個,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複仇之戰開始了,這場戰鬥將持續到你們流儘最後一滴血,直到所有的恩仇清算完成。”
“你們不知道我的尊名是嗎?那就用她的死亡記清楚了!”
公孫策抬起一根手指,桀驁不馴地指向夜空中的星辰,他的聲音傳到每一位觀測戰場的強者耳中,整個世界在此刻銘記他的尊名。
“我是寂滅大日的寂暉司,屠戮邪龍的執劍人,蒼穹都市的超能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