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文明戰線與敵方計劃的陳述已在事前說明,會議一經開始就吵得不可開交。主戰派極力主張應當把握機會主動出擊,對屬於官方管轄的圖騰施加聖裁阻止蓋烏斯的計劃,保守派則認為主動出擊扣押中立圖騰影響深遠,一不留心可能引發當地氣候紊亂需要慎之又慎。還有少數人以為蓋烏斯的計劃未嘗沒有共贏的可能,應該嘗試二次談判。
朱達斯指出機不可失應該主動出擊,普林斯則堅持站在固守的一側,傑戈冷漠地旁觀著會議桌上的種種,感到分外乏味。他們不單為神與正義發言,他們更為自己的利益與感情發聲。有人因蓋烏斯的宣傳綱領而對其敵意十足,有人拿了大家族們的好處而儘力緩解局勢。又有幾個人真的在為大局著想?
“必須儘快召回所有特工,終止與蓋烏斯政府的合作。”
“合眾不單單隻有眼下的亂局!現在正執行的任務該怎麼辦?”
連蓋烏斯都顯得比這些宗長順眼了,那男人在商談時至少直來直去,而且看得清局勢。要是蓋烏斯來舉行會議,他絕不會給蠢貨們如此多的時間,手下隻需執行他的命令即可。傑戈疲憊地閉上眼睛。我真的在行正義之事嗎?我為什麼不用這時間出門抓幾個罪犯?
我應該快速做出決定,我為何還在此浪費時間?
“傑戈總督?”
朱達斯的提醒聲將他驚醒,傑戈發覺所有人都瞧著他。時間在亂哄哄的唇槍舌劍中過去,日照最強的時間已經過了。
“很抱歉,走神了。”老男人苦笑,“我們說到哪了?”
“關於聖裁。”普林斯總督提醒,“朱達斯總督提出了一個方案,利用澱火網絡暗度陳倉,配合各位支援者對敵方發起奇襲。”
“我建議在本次作戰中使用聖裁,徹底根絕蓋烏斯的妄想。”朱達斯說。
普林斯堅決搖頭:“我反對,這太過激了。”
教會的大人物們看向傑戈,這是一場隻有總督們有資格參與的投票,他是未出票的第三人。
沉默良久後,傑戈說:“我棄權。”
他說完這話頭一個走出會議室,甚至沒有宣布會議結束。眾人離開時因總督的表現而議論紛紛,另外兩位總督留到了最後。朱達斯的眼中透著濃厚的憂慮,他收起了笑容。
“這不像他,他總是我們之中最激進的一個。”朱達斯說,“傑戈在想什麼呢?”
“老朋友,那就說明連他都認為你的計劃過激了。你就這樣記恨蓋烏斯嗎?”普林斯輕歎。
“我不否認我憎惡蓋烏斯,因為他汙蔑聖者的名。”朱達斯說,“可我更記得四年前王國的慘劇,我知曉那是因為他們對敵人看得太輕。”
他的臉繃得緊緊的,普林斯在那僵硬的麵容中看到了恐懼。就像是一個無力的凡人,遙望著能將群山撼動的巨神。
“老友啊,聖者當年麵對的是一個邪惡的家族,可我們的眼前是執掌合眾八年的隱形君主,與一個曾一手毀滅國度的怪物啊。”
普林斯站到窗前,望著教堂對麵的裂穀。在這個角度大裂穀的宏偉景觀一覽無餘,他知曉火焰下方埋藏著千年前的秘銀封印,更知道火脈不僅在火風之州一地,更隨著聖者的引導延伸向北大陸各地。
“就連偉大的聖者都會犯錯,我們又怎能一意孤行……”
那是過於強大的力量,能協助撐起延續千年的封印,也能輕易將地上的都市顛覆。
可他隻能看到裂穀中的火焰,卻看不到火焰深處埋藏千年的秘銀鎖鏈上,有氣質浮華的七彩泡沫緩慢蠕動,像是歡宴中沉積的酒。
·
下午四點半,瑟薇絲無所事事地在街上晃蕩。
傑戈那小子現在變得很忙了,雖然他瞧上去和以前差不多,但遊俠知道她的老朋友已經不太一樣了。以前傑戈很單純的,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眼子,他寧願把時間花在保養槍支上也不想多花時間搞文書工作,用他的話說那是“以神的名義浪費人生”。
怎麼現在傑戈主動去開大會了呢?
她不願往深處去想,又主動克服著抵觸感去嘗試回憶。模糊的碎片在腦海中蹦了出來,每一下都像是用匕首刺穿頭顱般的劇痛。有件事瑟薇絲一直瞞著大家沒說,在音幕市的事故過後她偶爾會在頭痛時想起些“陌生”的記憶。那些記憶活靈活現卻無法令她自己代入進去,就像是在看電影電視中其他人的生活。
“瑟薇絲……你記不記得*&%年前……”
“我是柏奧利……啊!”
“20世紀?小姐,現在是21世紀了!”
比現在還年長些的傑戈,眉目有些眼熟的老婦人,還有很多應當熟悉卻不認識的人……斷斷續續的回憶讓她幾乎嘔吐。她總覺得自己應當記得的,可她忘卻了,記憶像深不見底的泥潭上偶爾浮出的氣泡,僅在出現的一刹那亮起又碎裂。而那泥潭底部應當還沉睡著很多的氣泡,多到超乎她的想象……
瑟薇絲用手撐著牆,在原地停下來,使勁深呼吸。
“小姐?你還好嗎?”
一位神父關切地看著她。他是誰?她認識這個人嗎?她也曾與對方交流過嗎?瑟薇絲磨著牙齒,發出難聽的動靜。“勞駕,幫個忙。”她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暴躁,“你知道德魯蘇斯的家主是誰嗎?”
那神父顯然被她嚇著了,後退了一步才說話:“是傑戈先生。我可以幫你叫醫生……”
“我不需要!”瑟薇絲死死摁著腦袋,“達達裡昂家呢?木械的家主是誰?!”
“柏奧利博士,我想應該是……”
這好像就說得通了。她告彆神父,跌跌撞撞地走了一陣,勉強直起身子,開始逃避般的奔跑。她像一陣風一樣狂暴,像火一樣暴躁,大腦疼得像要炸開。可她有大腦嗎?
常識和直覺反複相互覆蓋,像兩隻白色的筆不斷在人生中塗抹。回過神來的時候瑟薇絲跑到了都市的中心,正對著那道撕裂大地的傷痕。她望著火光發出不成言的囈語,她是誰?是不是該跳下去。到底過了多久了?或許跳下去會舒服些。現在是永光曆多少年了?
“啊呀,好久不見。”
又一個人的招呼聲傳來,瑟薇絲心中一緊。又一個曾經的“舊友”?還是被她遺忘的陌路人?
她看到穿紅色皮衣的彩發女子坐在裂穀邊上,漂亮的眼中充滿了好奇與愉快。
“你是誰?我曾經認識你嗎?!”遊俠幾乎發出質問。
“當然了,瑟薇絲。”虛影饒有興致地望著她,“我們可是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