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追溯到十五年前,我剛繼承家族的時候。”
一個月前,火風之州。
鐵柵欄間透來一束陽光,穿過空氣中微塵照亮男人的半邊麵龐。蓋烏斯·奧提密斯凝望著牆上正對他的時鐘,講述著腦中蒙塵的過往。
“前家主克勞狄死於暗殺,我未能從他的口中了解家族的機密。因而平定局勢後我第一時間著手整理克勞狄的遺物,期望能從中找出他隱藏的秘密,讓我完全掌控這個古老家族的力量。”
“但真正到手的情報,超出了我的想象。”
哢噠,哢噠,鐘表的秒針聲聲作響,以相同的間歇記錄著時間的前行。牢房中靜得驚人,連記錄者的鋼筆都未發出聲響。蓋烏斯停了下來,仿佛接下來的話語有著山一般的重量,連他這樣的男人都需要做好準備才能說出口。
“我看到了克勞狄的通信記錄。書信,傳訊儀式,虛擬影像,一次次通訊的時間與地點被他詳細記錄下來,又嚴密守在家族總部的密室中。通信來自於世界各地,從各大國的首都到未建立文明的荒野地帶均有他與某些人來往的痕跡。他沒有留下通信內容,但我立刻就想到了他的意圖……”
“我找到奧提密斯家族的軍火生意賬本,將其與通訊時間進行比對。結果堪稱一目了然,在近三分之二的通訊結束前後,家族都會完成一筆大體量的軍火交易,或是截獲他國勢力新研發的成品。這明顯是他在與世界各地的生意夥伴進行交流。
可還有近三分之一的通訊未得到解密,我對照了家族的每一筆支出,卻找不出他們之間的聯係。那些時間總讓我感到莫名的熟悉,我為了尋找熟悉感的來源回去翻閱自己的日記,那時我才發現了那顯而易見的真相。那是我親身參與過大半的事件——與這些通訊時間點對應的‘行動’,是合眾與帝國在北方戰線上的大型衝突。”
“這三分之一的通訊,來自永光帝都。”
記錄者的手指不自覺發抖,鋼筆的筆尖長久停在紙張上,染出難看的墨跡。蓋烏斯依然鎮靜如初,他聆聽著指針的聲音,淡漠地繼續回憶。
“在那個時刻,我意識到所謂的‘秘密戰爭’絕沒有我理解的那樣簡單。我意識到這場戰爭背後隱藏著的,是曾經的克勞狄也無力掌控的秘密。他記錄下這些通訊不是為了給繼承者傳承,而是將其視為保護性命的‘證據’。我同時決定忘記這一切,拋棄我的猜想,扮做一個沒有發覺秘密的無能家主,直至遠在帝都的某人將合眾的往事忘卻。”
蓋烏斯緩緩閉上了眼睛。
“但是。”他說,“在發覺真相的不久之後,我接到了一條陌生的通信。那條通信來自永光帝都,它的發起人稱自己是……
“赤帝皇族。”
鋼筆摔在了地上,深藍色的墨水染入石頭縫中。記錄者因惶恐而大口喘息著,未有發現牆上的鐘表在此時出現了故障。本應向前的秒針靜在了中途,仿佛冰冷的機械正切割時光。
·
現在,永光帝都,儀祭廳。
“15分鐘內全國十六省共出現214起時空異常波動,多個洞天福地同時出現,地方人手嚴重不足!”
“持我印綬傳令太學,外門弟子與乙等行人結為臨時搭檔,二人一組分赴陣法中樞支援。”
“空桐省,茅山省發來龍災預警信號,實在境界穩定性急性動搖,預計5~20分鐘內將有龍災降臨……”
“傳令本部乙三,乙五隊攜瑤光衛精銳馳援,所有安虞士與甲等以上行人隨時待命。通知兵部、禮部做好應急準備,卜算成果中下,今夜恐怕漫長。”
“是!”“是!”“得令!”
天色已近傍晚,半圓形的大廳中卻依舊忙碌不休。紙質文件如雪花般飛舞,短促有力的彙報聲聲響起,身穿官服的人們在半圓形的大廳中走進走出,行動中不含一絲忙亂,如一隻隻工蟻進出龐大複雜的蜂巢。
全盤掌控這巢穴的首腦坐於大廳的最頂上,龐大的機構在他網般縝密的思緒下運轉自如。他直麵著占據正麵牆壁的全國地圖,那是整一塊漆黑如墨的天然美玉。古代的匠人以巧奪天工的技藝揮動鑿錘,在玉石上刻下了永光的山河。山河圖監控帝國全域,凡有異動必然忠實顯出,在墨色山河中化作純白的“謬點”。
往日劉忠武穩坐指揮室時隻需三言兩語便能將白色抹去,大夥看著黑暗中的大好河山深感安寧。然而今時不同以往,全國疆域內數百起突發狀況如約好了一樣同時爆發,整片山河圖有近半被染做了白色。永光帝國不是胡七八糟的合眾,哪怕向前再看三百年也未曾有這般亂局,連資曆最老的安虞士也不由得心驚。這個時候在高處發號施令的太常卿就是所有人的定心丸,劉大人穩若泰山,江山社稷就出不了大事。
劉忠武的確心態平穩,這麼多年大風大浪不知經曆多少,這點場麵輪不到他發怵。他在發號施令的同時還在算卦求簽:“帝都內治安要率先穩住。秦氏有聯絡了嗎?”
一旁束發的年輕人作答:“一小部分武林中人想伺機鬨事,已被秦氏率瑤光衛製服。但秦安老先生不在城中,一些江湖習氣重的老派不好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