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晰可見的姑娘麵容,頓時被暈染得模糊不清。
就在這時,古之月腦海中忽然閃過師父曾經說過的話——桔皮曬乾之後可以入藥。
想到這裡,他不禁輕輕撫摸著手中的桔皮,若有所思。
“王標和劉啟文現在還在蘇州河對的的公共租界醫院裡呢。”
宋連長吐出嘴裡的桔子,緩緩說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沉重,接著講述道:
“老王跟小鬼子近身肉搏的時候,把衝鋒槍裡的子彈都打光了,可還沒來得及換上新的彈夾,就被小鬼子的刺刀直接捅穿了身體……”
說到此處,這位鐵塔般的漢子聲音略微顫抖起來,仿佛回憶起當時慘烈的場景令他心如刀絞。
“劉啟文倒是英勇無畏,他在秦霖犧牲後,毫不猶豫地接過那挺捷克式輕機槍,繼續壓製後續衝鋒上來的鬼子。
但不幸的是,最終還是被鬼子的擲彈筒給擊中了……唉,我們本來都以為他倆肯定活不成了。”
宋連長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但眼眶已然泛紅。
沉默片刻後,他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低語道:“不過……也算是夠本了……夠本了……”
當如水般清冷的月光悄悄地爬上那扇陳舊的窗欞時,古之月如同一個幽靈一般,輕手輕腳地摸索到了醫務室門前。
屋內,昏黃的煤油燈光搖曳不定,值班醫生正專注地用鑷子挑弄著油燈的燈花。
他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眼鏡,鏡片上映照著兩團跳動的火苗,宛如飄忽不定的鬼火。
“傷口要是感染了,那可是會要人命的!”醫生頭也不抬地警告道。
古之月連忙應聲道:“您看看,我這痂都快要掉下來啦。”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胳膊高高舉起,伸到那微弱的煤油燈下。
透過紗布的縫隙,可以看到裡麵露出的粉嫩新肉,散發著淡淡的光澤。
就在這時,黑暗的角落裡突然傳來一陣嗤笑聲,原來是徐天亮不知何時冒了出來。
隻聽他陰陽怪氣地說道:“這小子呀,連做夢都在喊‘衝啊’,您就行行好,給他治治吧……”
醫生猛地掀起古之月的衣襟,刹那間,一道猙獰的舊槍疤暴露在了冰冷的月光之下。
那槍疤位於肋下,在月色的映照下泛出幽幽的青光,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經曆過的慘烈戰鬥。
“才十九歲?”醫生凝視著那道槍疤,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他手中的鑷子尖端輕輕地點觸著那條傷疤,仿佛觸碰著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這條疤,應該是去年淞滬巷戰時留下的紀念吧。
若是再多添一道口子,可就正好能湊夠二十道代表歲月滄桑的年輪咯。”
夜已深,更夫的梆子剛剛敲過了三聲。古之月卻依舊靜靜地蹲坐在醫務室的門檻上,一動不動,宛如一尊雕塑。
徐天亮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隨手扔給古之月半包哈德門香煙,並笑著調侃道:“抽根煙吧,學學人家大劉,彆整天愁眉苦臉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古之月接過香煙,熟練地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煙霧緩緩升起,形成一個個縹緲的煙圈。
然而,這些煙圈尚未完全消散,遠處的天邊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猶如滾滾驚雷炸響。那時重炮正在進行試射,震得大地都微微顫動起來。
“何支隊終於到了!”宋連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然站立在了月影之中。
借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他那猶如刀削斧鑿般的臉龐上,一道長長的傷疤宛如一條猙獰的蜈蚣盤踞其上,使得那張本就嚴肅的麵容更顯冷酷,恰似一塊堅硬無比的生鐵。
“四連這次補充進來足足一百二十號人啊!就連團部的那些文書和夥夫們如今也都扛起了槍,準備一同奔赴戰場啦。”
說話間,宋連長隨手拋出一個油紙包裹,古之月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
打開一看,隻見裡麵竟然是一枚沾染著炮灰的中士領章。
宋連長接著說道:
“前線即將開打,缺兵,尤其是有作戰經驗的老兵,所以我跟你的醫生說過了,你可以上戰場,我現在命令,古之月為一排一班中士班長”。
古之月激動的舉起右手敬禮道:
“是,長官,我一定死出個樣來,給兄弟們報仇雪恨!”
“好了,彆那麼悲壯,你要好好活著,班裡新補充的人員,除了你都是沒有經曆過大戰的後勤人員,你可要好好帶他們,不要輕言犧牲,”宋連長立刻打斷古之月說道。
開拔的那天,天空陰沉沉的,冰冷的雨點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古之月默默地跪在野戰醫院的門口,手中緊握著一把鋒利的刺刀,一下又一下地在身旁那棵老槐樹粗壯的樹乾上用力刻劃著。
每一刀下去,都會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而這些劃痕總計竟有八十七條之多。
因為他知道,每一道劃痕都代表著一名被留在閘北繼續戰鬥的兄弟,他們都是英勇無畏的戰士,值得被銘記。
就在這時,徐天亮快步走到古之月身邊,二話不說便往他的背包裡塞進了六個黃澄澄的桔子。
然後拍了拍古之月的肩膀,大聲說道:
“小子,給老子好好打鬼子!多替我宰幾個小日本兒回來!這幾個桔子就算是老子給你的送行禮啦!”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原來是擔架隊正急匆匆地從他們身邊飛奔而過。
隻聽見隊伍中有個破鑼一般的嗓子在震耳欲聾的炮聲中顯得格外刺耳:
“讓道!讓道!大家趕緊讓一讓!”
古之月循聲望去,一眼便瞧見了那個平日裡總是喜歡欺負自己的疤臉漢子。
此時的他正彎著腰,肩頭緊緊勒著一根扁擔,扁擔的兩端分彆懸掛著整整一箱沉甸甸的手榴彈。
由於負重過大,他原本挺拔的脊背此刻已然變得佝僂起來,那副模樣簡直像極了從前師父扛著麵粉袋時的樣子。
廟行陣地的焦土上,新兵們正在挖反坦克壕。
古之月背著行囊,摸著新軍裝上的中士領章走進連部,撞見連部文書正在給捷克式機槍裝子彈。
一個獨眼老兵用剩下的左眼瞄他:
"哭包小子,聽說你當班長了?"
"是的,班長好!"
古之月挺直腰板,對著獨眼老兵敬禮道,忽然瞥見文書胸口袋裡的照片——是女學生畫的那封慰問信。
殘破的信紙上,穿旗袍的姑娘在戰火中微笑,就像那年中秋躲在蒸籠白汽後的細妹。
宋連長此刻正在聽著電話,不時的回複著什麼,見到古之月,示意他坐在彈藥箱上。
接完電話,宋連長說道:
“之月兄弟,你來的正好,明天我們稅警總團要對日軍剛剛從八十七師和八十八師手裡搶的廟行陣地,發起全麵進攻,一起能夠收複失地!”
然後停頓了一下,拿起軍綠色的搪瓷缸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
“你馬上去一班,新來的葛排長一會帶著新到的補充兵到你的陣地”。
古之月立刻立正答道:“是,連長!”
然後,快步走向了一班陣地。
喜歡百年家族:百戰求生請大家收藏:()百年家族:百戰求生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