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新生
“停步!”
一聲蘇北腔調的怒吼,猶如一道驚雷劈開滾滾而來的熱浪。
隻見古之月一個箭步飛撲過去,穩穩地落在了那正冒著縷縷青煙的房梁之上。
他大聲喊道:
“底下有人!活的!”
此時,天心閣的殘梁歪斜地插入一片焦黑的土地之中,仿佛一根筆直而鋒利的判官筆,無情地戳破了地府的大門。
古之月小心翼翼地踏著那些被烈火炙烤得滾燙無比的瓦礫,艱難地向前挪動著腳步。
突然,一陣清脆的銅哨聲傳入了他的耳朵裡——
那熟悉的調子,曾經陪伴他們從硝煙彌漫的淞滬戰場一路輾轉來到這長沙城中。
然而此時此刻,這哨音竟與一聲聲微弱的啼哭交織在了一起。
聽到動靜的孫團長聞訊後,二話不說,立刻帶領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士兵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咋回事?確定下麵真的有人嗎?”
孫團長滿臉焦慮地問道,豆大的汗珠順著他黝黑的臉頰滑落下來。
“我聽得真真兒的,絕對沒錯,有個女人正在拚命呼喊著救命呢!”
古之月一臉凝重之色,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話音未落,他便毫不猶豫地彎下腰去,開始徒手奮力搬開壓在上方的一塊塊碎磚。
其他士兵見此情形,也都毫不遲疑地紛紛行動起來,有的用雙手使勁拉扯著巨大的石塊,有的則拿著簡易工具不停地挖掘著廢墟……
一時間,現場塵土飛揚,眾人齊心協力展開了一場緊張而又激烈的生死營救。
徐天亮忍著手腕傷痛,艱難地用那隻受傷的手費力地撬起半截已經斷裂的檁條。
伴隨著火星四濺和他口中夾雜著金陵方言的咒罵聲:
“乖乖隆地咚!這娘們兒的命簡直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要硬啊!”
就在這時,從那片廢墟的深處,突然傳出一陣女人嘶啞的呼救聲。
那聲音仿佛是從地獄的裂縫中拚命擠出來的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眾人聞聲趕緊加快行動步伐,奮力搬開了好幾塊巨大的石板之後,終於看見了那個被困在下麵的女人。
隻見女人的下半身被一根沉重無比的梁柱死死壓住,無法動彈分毫。
而她的臉上,則布滿了痛苦與疲憊交織在一起的神情。
“求求你們......救救我......還有我的孩子......”
女人的氣息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地說道。
古之月見狀連忙蹲下身來,輕聲安慰道:
“妹子,你可一定要再堅持一會兒啊,我們肯定會想儘一切辦法把你給救出來的!”
說完,他轉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孫團長,語氣焦急地說道:
“團長,眼下必須得儘快想個法子把這根梁柱挪開才行啊,否則這個妹子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孫團長聽後當機立斷,大聲下達命令道:
“二排的兄弟們,趕緊把千斤頂拿過來撐住!
三排的,馬上接上水管給現場降溫!動作都快點兒!”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隻見他空蕩蕩的袖管在熱風中不停地晃蕩著。
緊接著,他又繼續指揮道:
“古排長,你帶上人去清理一下西側的那些瓦礫;
徐天亮,你就鑽進東側的那個狗洞裡看看情況!
大家分頭行動,務必以最快速度救出這位大姐!”
隻見那滿臉彈坑的李麻子,此刻他臉上的彈坑竟已被熊熊大火燃燒後留下的火灰給填平了。
隻聽他操著一口濃重的江西腔調,帶著哭腔嘶喊道:
“大姐,您一定要撐住哇!俺這就想辦法把您從廢墟裡頭刨出來!”
此時的他全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指甲蓋已經翻起,鮮血正順著指尖流淌而下。
而一旁的周五斤,則迅速地拿起他那口碩大的鐵鍋,急匆匆地舀來了一瓢湘江水,然後毫不遲疑地朝著那焦黑得如同木炭一般的木梁潑去。
刹那間,水與高溫的木梁相遇,發出一陣“滋啦滋啦”的聲響,伴隨著陣陣白煙升騰而起。
就在這時,一聲粗獷的吼聲傳來:
“快讓道!”
原來是趙金鎖扛著一把沉重的工兵鏟,如同一頭發怒的蠻牛般撞開了擁擠的人群。
他那純正的山東口音猶如驚雷一般,震得周圍的人耳朵嗡嗡作響,就連簌簌掉落的灰渣似乎也被他的吼聲給鎮住了。
趙金鎖一邊奮力往前衝,一邊大聲吼道:
“老子當年在歸德的時候,可是親手挖出過長達三百米的壕溝呢!
這點小場麵算個啥!”
說著,他便將手中的工兵鏟狠狠地插進了磚縫之中。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本就搖搖欲墜的半邊危牆竟然毫無征兆地轟然倒塌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徐天亮眼疾手快,猛地甩出一條綁腿帶,精準無誤地纏住了趙金鎖的腰部。
由於用力過猛,他那原本清脆的金陵話音都劈了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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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家夥,難道想被活埋在這裡麵當肉餡兒不成?”
儘管那條綁腿帶因為巨大的拉力而繃得緊緊的,甚至在徐天亮的斷腕處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但他依舊死死地抓住不放,獨眼圓睜,拚儘全力地撲上前去想要拽回趙金鎖。
與此同時,那個被困在廢墟中的女人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仿佛風中殘燭一般隨時可能熄滅。
正當眾人心急如焚之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古之月突然間爆發出一聲怒吼:
“全都給老子閉嘴!”
隨後,他迅速俯下身去,將耳朵緊貼著地縫仔細聆聽起來。
片刻之後,他猛地抬起頭來,激動地喊道:
“有孩子的哭聲!就在東南角那邊!”
三具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屍體被緩緩地拖出廢墟時,徐天亮手中緊握的手電筒光柱猛地顫抖了一下,他倒吸一口涼氣,嘴裡不由自主地罵道:
“操……這他媽是人肉糖葫蘆啊……”
平日裡那油嘴滑舌的金陵腔調此時也罕見地失去了往日的油滑。
隻見五具已經燒焦的屍體相互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堅固的肉盾。
而在這堆屍體的最底部,蜷縮著一個小小的布包。
一陣微弱但卻清晰可聞的嬰孩啼哭聲正是從那個布包裡滲透出來的。
孫團長的那條空蕩蕩的袖管突然間繃得筆直,他用帶著濃重淞滬戰役痕跡的合肥口音大聲吼道:
“快拿撬棍來!
都給我輕點!
這根梁柱還承受著巨大的力量呢!”
話音未落,隻見綽號叫“錢鐵頭”的禿頂漢子毫不猶豫地應聲跪地,他那顆光溜溜的腦袋精準地頂在了搖搖欲墜的房梁下方。
而他天靈蓋上那道深深的彈坑,此刻恰好緊緊地卡住了即將掉落的房梁。
一旁的鄭三炮心急如焚,他那原本熟悉的江西腔調因為緊張和焦急變得有些走樣:
“鐵頭哥,你一定要撐住啊!我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