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
湘江邊的訓練場上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魚腥味,仿佛整個空氣都被這股味道所籠罩。
在這片略顯荒涼的場地上,六個身穿軍裝的新兵正圍在一起,用長沙方言肆無忌憚地嘲笑著趙金鎖那受傷的腿。
“喲嗬,瞧瞧這個瘸子,居然還敢來當咱們的教官?
我看呐,就算老子閉上眼睛,都要比他更會打槍呢!”
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學生兵扯著嗓子喊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和挑釁。
就在這時,原本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瘸子孫二狗猛地站起身來,他那飽經風霜的臉龐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
隻見他迅速解下自己腿上的綁腿帶,用力一甩,綁腿帶如同一條靈活的長蛇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後準確無誤地纏住了那個領頭學生的腳踝。
“小鱉崽子們!
睜大你們的狗眼好好看看!
老子這條腿可是在戰場上跟小鬼子拚命換來的!
它至少換過七個鬼子的腦殼!”
孫二狗的怒吼聲猶如炸雷一般響起,震得在場所有人的耳朵嗡嗡作響。
說時遲那時快,孫二狗雙手緊緊握住綁腿帶,用力一拽。
隻聽“噗通”一聲,那個領頭的學生毫無防備地被拉倒在地,整個人瞬間摔進了不遠處的一個泥坑裡,濺起了一片渾濁的泥水。
與此同時,剛剛完成長沙救災任務的古之月等人。
他們每個人都是滿臉疲憊之色,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濕透,然而在那疲憊的麵容之下,卻又隱藏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複雜情緒。
經過一番長途跋涉,古之月一行人終於回到了緝私總隊的駐地。
這裡看起來似乎還是老樣子,熟悉的建築、熟悉的道路,但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駐地裡多出了許多忙碌的新兵身影。
孫總隊長早早就站在了門口等待著他們歸來。
當看到古之月等人出現在視線中的那一刻,他那張嚴肅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欣慰又期待的神情。
“哎呀呀,可算是把你們給盼回來啦!”
孫總隊長操著一口濃重的合肥口音,大聲地說道,
“這段時間你們真是受苦受累啦!”
古之月一聽到孫總隊長那威嚴的話語,立刻條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自己的身軀,然後迅速抬起右手,敬出了一個標準至極的軍禮。
儘管此時他因為長時間執行任務而導致嗓音略微有些沙啞,但當他開口回答時,那聲音卻依舊如鋼鐵般堅定有力:
“報告總隊長,我們已經不辱使命、圓滿完成此次任務,現特來歸隊報到!”
孫總隊長微微擺了擺手,示意古之月放鬆一些,然而他原本和藹的神色卻漸漸變得鄭重起來:
“這次你們能夠平安歸來,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接下來可是有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等著你們去做。
在宋部長的特彆關照之下,咱們緝私總隊經過一係列的籌備和調整,重新組建成立了整整6個團。
如今,新團隊剛剛起步,正處於急需人才的時候。
而像你們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兵,正是當下最為稀缺的資源啊。
部隊想要不斷發展壯大,就必須要有新鮮血液的注入,同時也需要有能力出眾的人來引領這些新兵成長進步。
所以,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我決定讓你們這幾位身經百戰的老戰士負責對這批新兵展開全麵係統的訓練工作。”
就在這時,那幫老兵所在的緝私總隊訓練場上卻是另一番景象。
隻見徐天亮用那隻曾經受傷但已基本恢複靈活度的手腕熟練地轉動著一把南部手槍,嘴裡還操著一口地道的金陵方言,同時伴隨著子彈上膛時發出的清脆聲響說道:
“趙瘸子,你可彆動不動就耍橫動粗嘛,要是把這些新兵娃娃給嚇著了,那多不好哇……”
然而,他的話音尚未完全落下,突然間那黑洞洞的槍口猛地向上一抬,緊接著便是“砰砰砰”連續三聲震耳欲聾的槍響瞬間劃破了江麵上升騰起的濃霧。
隨著槍聲響起,隻見遠處的天空中有三隻潔白如雪的白鷺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地栽進了茂密的蘆葦蕩之中。
古之月那帶著濃鬱蘇北腔調的話語仿佛一把冰冷刺骨的刺刀,直直地紮進每個人的心窩:
“新兵列隊!”
他手中那把二十響的槍管還在冒著縷縷青煙,就像是剛剛結束一場血腥廝殺後的餘溫未散。
“誰想當第四隻鳥?”
這句話如同寒風中的驚雷,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
隻見孫總長騎著高頭大馬疾馳而來,他那獨特的合肥口音裹挾著一份緊急公文,狠狠地拍在了講武堂的台階之上。
“民國二十六年淞滬會戰,稅警總團三營死守周家橋整整六個晝夜啊!”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一旁的獨眼周大眼。
孫總長那空蕩蕩的袖管猛地一揮,指向了獨眼周大眼,聲音高亢而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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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古教官,便是當年從周家橋最後撤出的十二位英勇戰士之一!”
聽到這裡,那些學生兵們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周大眼那空洞無神的眼窩,忍不住艱難地吞咽著口水,心中充滿了敬畏之情。
然而,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周五斤卻突然掀開了麵前的大鐵鍋。
鍋底上密密麻麻的彈痕竟然神奇地拚湊成了兩個大字——
“廬山”!
周五斤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無法言說的堅毅和狠厲,他大聲吼道:
“老子曾經用這口鍋煮過馬肉,也燉過那些小鬼子的心肝!”
緊接著,徐天亮猛地伸出自己那隻剩下半截的手腕,用力地戳向一名學生的胸口。
他操著一口純正的金陵方言,每一個字都仿佛淬滿了劇毒:
“你爹娘辛辛苦苦供你去念新式學堂,可不是讓你來這裡當慫包的!
你們知道萬家嶺是什麼樣子嗎?”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了後背上那觸目驚心的燒傷疤痕。
這些疤痕猶如一條條猙獰的蜈蚣,爬滿了他整個後背,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老子當年在廬山戰役的時候,可是被敵人的噴火器直接舔過背,但就算這樣,我照樣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悄無聲息地摸到那個倭寇中隊長的身後,然後狠狠一刀捅穿了他的屁眼兒!”
徐天亮的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重重地砸在了每個學生兵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