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湧動
1938年9月28日戌時九江城水巷口
九江城的古老石板路在連綿不斷的梅雨天氣浸潤之下,散發著一股濃重的潮氣。
遊擊隊員中的資深偵察員老蔫頭此時正半蹲著身子,藏身在一家茶館的屋簷下方。
他操著一口混雜了湖南方言和茶沫子的話語說道:
“老板啊,給我來三斤樟木箱子嘞,可得要能裝下整整二十四把算盤的那種哦。”
這句話乃是他們與聯絡站之間約定好的暗語,
如果一切正常,接下來櫃台後麵的夥計應該回應道:
“算盤珠子可要紅木的喲。”
然而此刻,那個原本應鎮定自若接應的小夥計卻不知為何突然渾身哆嗦起來。
就在這時,老蔫頭敏銳地察覺到茶湯之中竟隱隱約約倒映出了四道身著黃色呢子製服的身影。
他心頭猛地一驚,毫不猶豫地一把抓起手中的茶碗,
狠狠地朝著地麵砸去,並高聲喊道:
“哎呀呀,今兒個這日頭可真是夠毒的喲,俺還是改日再來買吧!”
話音未落,隻見他身形一閃,便準備奪門而出。
隻可惜,動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兩名憲兵已然如鬼魅般迅速堵住了茶館的後門。
說時遲那時快,一直坐在櫃台後方戴著圓框眼鏡的站長突然暴起發難,
隻見他猛地用力掀翻麵前的茶桌,
緊接著順手拎起桌上那把裝滿滾燙熱水的銅壺,
毫不留情地將裡麵的沸水徑直潑向近在咫尺的憲兵們。
同時口中大喊一聲:
“快跑!趕緊往胭脂巷方向撤!”
伴隨著他的呼喊之聲,隻見這位站長突然伸手抄起身邊的一把算盤,而後朝著後堂的方向狠狠猛敲了三下。
刹那間,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傳來,仿佛是某種信號一般。
緊接著,隻聽見嘩啦啦一陣急促的拉門聲音響起,
隨後三道頭戴瓜皮小帽的身影猶如離弦之箭一般,
直直地撞翻數張桌椅,風馳電掣般衝進了店內。
眼見形勢危急,老蔫頭下意識地反手就想去摸腰間的手槍,
想要與敵人展開一場殊死搏鬥。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手腕卻在瞬間被眼疾手快的站長牢牢攥住。
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家夥的手掌竟是如此厚實,
簡直就跟一隻肥壯的熊掌沒什麼兩樣。
隻聽那站長壓低嗓音喝道:“莫亂動!這些都是咱們自己人呐!”
“狗日的項瞎子!”
三人之中走在最前麵的那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怒不可遏地揮舞著那雙長滿老繭、
粗壯有力的大手,嘴裡大聲咆哮道,
“憲兵隊養的那些狼狗鼻子靈得很,早就嗅到味道啦!
你居然還敢派人往城裡去冒險?
你是不是活膩歪了啊!”
然而,他的話音尚未完全落下,
就聽到巷子口猛然間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那聲音正是由日本鬼子駕駛的摩托車所發出的。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沉默不語的老蔫頭眼角餘光忽然瞥見站在眼鏡站長身後的牆根處,
靜靜地躺著半塊青色的瓦片。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老蔫頭一個箭步衝上前去,
迅速彎腰撿起那塊瓦片,
然後毫不猶豫地朝著不遠處的油燈狠狠砸了過去。
隻聽得“砰”的一聲脆響,油燈瞬間破碎,
原本燈光照耀的小巷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與此同時,老蔫頭壓低嗓音急切地喊道:
“大家千萬彆出聲!趕緊撤退!”
隨著他的呼喊聲響起,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而又壓抑的氣氛。
此時的胭脂巷裡,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暗娼館依然散發著濃烈的劣質脂粉氣味。
老蔫頭剛剛將一封至關重要的密信小心翼翼地塞進牆縫裡,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就聽到身旁的木製樓梯突然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聲響。
老蔫頭心頭一驚,連忙回頭望去,
隻見一名身穿日本軍裝的憲兵正沿著樓梯緩緩走上樓來。
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老蔫頭腦子飛速轉動起來,
他眼疾手快地抄起放在一旁的馬桶刷,
裝出一副老老實實的掏糞工人模樣。
緊接著,他操著一口濃重的湖南方言,
結結巴巴地對那名憲兵說道:
“太……太君呐,這間屋子裡的姐兒她……
她得了花柳病喲,可不敢碰嘞……”
那名憲兵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到這樣一個臟兮兮的掏糞工,
他皺起眉頭,一臉厭惡地瞪了老蔫頭一眼,口中罵罵咧咧地喊了一句:
“八嘎!”
隨後飛起一腳,狠狠地踹向老蔫頭腳邊的那隻馬桶。
隻聽“嘩啦”一聲巨響,馬桶被踢倒在地,裡麵的糞水四處飛濺開來,
其中一些甚至直接濺到了掛在牆上的那張月份牌上。
那月份牌上麵印著穿著旗袍的電影明星周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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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美麗的臉龐正好被滾燙的糞水濺到,眼角部位立刻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小洞。
趁著這名憲兵分神的瞬間,老蔫頭猛地轉身,
像一隻靈活的猴子一般敏捷地翻過窗戶,
縱身一躍跳入了窗外那條臭氣熏天的臭水溝裡。
幾乎就在他入水的同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原來是那名憲兵發現情況不對後,果斷扔出手雷想要阻止他們逃跑。
在這驚心動魄的爆炸聲響中,隱約可以聽到眼鏡站長用帶著濃厚江西口音的嗓子最後嘶吼著:
“一定要告訴項隊長!兄弟們先走一步啦!”
"站長!
"絡腮胡紅著眼要衝回去,老蔫頭薅住他後衣領拖進蘆葦叢。
月光下可見眼鏡站長倚在門框上,手裡還攥著冒煙的駁殼槍,
胸口血窟窿裡的腸子都流到了褲腰帶上。
鬼子憲兵隊長端著刺刀要補刀,眼鏡站長突然暴起咬住對方手腕,
另一隻手摸向懷裡的手榴彈。
"轟!"
火光衝天中徐天亮把絡腮胡按進泥水裡,鬼子的斷肢在半空劃出拋物線。
等硝煙散儘,胭脂巷隻剩下幾具焦黑屍體,
憲兵隊的三輛摩托車歪歪扭扭栽進臭水溝。
實際上啊,老蔫頭當時根本就沒機會跟眼鏡站長講出來這件事——
那就是項隊長早就犧牲啦!
就在兩天之後,老蔫頭告彆了交通站的剩餘人員,
回到了駐地,在廬山那個幽深的洞穴裡麵,
一盞小小的煤油燈一直燃燒著,
微弱的火光將那張破舊的地圖都給熏得有些焦黃了。
“他奶奶的九江城!”
老蔫頭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嘴裡含著的那些爛泥巴,
然後動作迅速地
從自己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來一個用油紙包裹著的重要情報,
“老子可是在那幫小鬼子的馬廄裡頭整整趴了足足三天呐,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總算是把情況摸清楚嘍。
他們每天早上卯時三刻的時候都會從南門出發,
經過那條彎彎曲曲像條長蛇一樣的山坡朝著德安那邊運送彈藥。
車隊最前麵有兩輛全副武裝的裝甲車開道,
後麵則緊跟著八輛裝滿了貨物的大卡車……”
三狗子一聽這話,頓時激動得一拍桌子,
操著濃濃的江西腔調大聲吼道:
“這份情報可是咱們犧牲了七位好同誌,才好不容易換回來的呀!
這幫小鬼子的輜重隊,每天早上六點鐘就要走這條蛇形坡!”
說著,他伸出一根手指頭用力地戳在了地圖上麵,標著的那個紅色圓圈處,
緊接著轉頭看向一旁的徐天亮問道,
“徐教官,咱到底乾還是不乾?”
隻見徐天亮用沒有受傷的獨臂,正熟練地轉動著手中那杆三八大蓋步槍上的刺刀,
聽到三狗子的問話,他微微一笑,帶著明顯的金陵口音回答道:
“三狗喲,你這張地圖畫得可真是比項瞎子的裹腳布還要臭哇!
不過嘛,我倒是發現這蛇形坡的東側有一片麵積不小的蘆葦蕩哦,
藏下百十來號人絕對不成問題!”
話音未落,他手上那柄刺刀突然猛地一下,直直地紮進了旁邊不遠處的一個螞蟻窩裡。
刀疤吃力地拎著一顆土雷走了進來,
嘴裡嚷嚷道:
“徐癲子!照你說的那樣,在鐵釘板上澆上馬尿,
難道真就能把那倭寇的車胎給紮穿不成?”
徐天亮咧嘴一笑,扯開自己的衣襟,
隻見他胸膛上赫然有著一道被廬山火燒過的猙獰疤痕。
他拍了拍那道疤,說道:
“上次項瞎子他們……”
然而,話頭卻戛然而止,仿佛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掐斷了一般。
徐天亮猛地抓起一旁的酒葫蘆,仰頭便往嘴裡猛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