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月的遺憾
“阿娘……”
古之月的聲音帶著哭腔,那蘇北腔因為情緒激動而變得有些劈叉,
“我把覓詩和樂淩……弄丟了……”
此時的渝城,夜幕已經降臨,
七星崗的吊腳樓在暮色中顯得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倒塌。
古之月站在“穀豐源”糧店的門口,
仰望著那塊熟悉的招牌,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當初在金陵時的情景。
那時,他也是站在同樣的招牌下,迎娶了他心愛的淩覓詩。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覓詩和樂淩都不見了蹤影,他的心中充滿了痛苦和自責。
古之月的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他的膝蓋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
突然重重地砸在了青磚地上,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
這一砸,不僅讓他自己感到一陣劇痛,還震得神龕上的汪老牌位搖晃了三下。
淩母的翡翠鐲子也在這一撞擊中磕在了供桌沿上,
隻聽得“當啷”一聲脆響,那鐲子瞬間碎成了兩截。
淩母見狀,頓時怒火中燒,
她猛地抄起雞毛撣子,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地朝著古之月抽了下來。
“丟?
我閨女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荷包不是銅板!”
淩母的聲音充滿了憤怒和失望,
她的金陵話中還夾雜著一些翡翠碎屑。
那雞毛撣子上的鋼針毫不留情地劃破了古之月的額角,
鮮血頓時順著他的臉頰流淌下來,
滴落在“穀豐源”的匾額拓片上,形成了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古之月跪在淩家新宅的青石板上,
他的膝蓋早已被寒冷的天氣凍得失去了知覺,
但他卻渾然不覺。
他的心中隻有對覓詩和樂淩的深深愧疚和思念。
屋簷下的水滴子滴答滴答,仿佛是時間的沙漏,一滴一滴地流逝著。
這聲音,像極了那年金陵城破時,
妻子淩覓詩攥著兒子古樂淩的手,被鬼子的子彈擊中時,
血珠子砸在青石板上的聲響。
那聲音,清脆而又沉重,
如同古之月心中的悔恨和自責,永遠無法抹去。
就在這時,嶽母曹氏突然從門裡衝了出來,
她的手中緊握著那根銅煙杆,仿佛那是她心中的憤怒和痛苦的象征。
她的發髻在奔跑中散落開來,花白的頭發在風中肆意飛舞,
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混亂而又瘋狂。
"還我閨女!還我外孫!"
曹氏的怒吼聲在寂靜的雪夜中回蕩,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滿了絕望和哀傷。
她手中的銅煙杆毫不留情地劈頭蓋臉砸下來,
每一下都帶著她對古之月的痛恨和責備。
古之月並沒有躲閃,他隻是默默地蜷著背,承受著曹氏的打罵。
銅煙杆砸在他的背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響聲,
仿佛是他內心深處的痛苦在被一點點地釋放出來。
他的額頭被打破了,鮮血混著血水一起流淌下來,染紅了他麵前的一片雪地。
他想起了兩年前撤離海州時的情景,那時的淩覓詩抱著兒子站在海州城門口,微笑著往他的兜裡塞了一塊桂花糖。
"早點回來。"
她溫柔地說道,那是他們最後一次和平時期的見麵。
然而,當他帶著殘兵殺回來時,
城牆上隻剩下了鬼子的膏藥旗在寒風中飄揚,
而他的妻子和兒子,卻早已不知所蹤。
"阿媽,是我沒用。"
古之月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他的心中充滿了無儘的悔恨和自責。
他知道,無論他怎樣道歉,都無法挽回失去的一切。
古之月的喉嚨像是被一團棉絮堵住了一樣,讓他難以發出聲音。
他艱難地開口說道:
“鬼子破城那天,我帶著弟兄們在挹江門和他們拚刺刀,那場麵真是慘烈啊……”
說到這裡,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心,忍不住乾嘔起來。
就在這時,那年在巷子裡看到的景象又像電影一樣在他眼前不斷閃現。
他仿佛看到了淩家老宅的門環上掛著淩覓詩的發簪,
而院子裡則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屍體。
其中背上背著的最小的孩子,手裡還緊緊攥著半塊咬過的桂花糖,似乎還在回味著那香甜的味道。
嶽母的煙杆掉落在地上,她踉蹌著後退兩步,
最終像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癱坐在雨地裡。
朱大伯哆哆嗦嗦地走過來想要扶起她,卻被淩鳳山抬手攔下。
淩父的輪椅突然卡住了,那鑄鐵輪子無情地碾過滿地的家書,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之月,你起來說話。”
淩父的聲音在古之月耳邊響起,他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古之月緩緩地跪著,從懷中摸出那個貼身的油布包,
然後顫抖著雙手將它打開。
隨著油布包的展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那是一張染滿鮮血的《金陵民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昭和十二年的頭版上,“日軍入城”四個鉛字赫然在目,
然而此刻,這四個字已經被血漬泡發得腫脹起來,仿佛在訴說著那段不堪回首的曆史。
十二月十三日,寒風凜冽,大雪紛飛。
覓詩緊緊抱著樂淩,蜷縮在地窖的角落裡,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他的指甲深深地摳進了磚縫裡,仿佛這樣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突然,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撬門的聲音。
覓詩的心跳瞬間加速,他知道,那些小鬼子終於找來了。
“哢嚓”一聲,窖門被挑開了,一道刺眼的光射了進來。
覓詩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樂淩的眼睛,生怕那道光照到他。
然而,就在這時,樂淩突然發出了一聲啼哭。
那哭聲在這寂靜的地窖裡顯得格外刺耳,覓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住口!”
覓詩低聲嗬斥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可是,樂淩的哭聲卻越來越大,根本無法止住。
覓詩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汗,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時,淩母突然像瘋了一樣,撕扯著自己的銀發。
她的眼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彆說了!彆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