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腰撿起半塊炸碎的鋼盔,
內側刻著"昭和十八年"的字樣,
突然聽見牛新河在身後悶咳。
"副官,疼就歇著。"
他轉身想扶,
卻看見牛新河盯著鬼子屍體口袋裡露出的紙片,
眼神發直。
抽出一看,是張泛黃的全家福,
穿和服的女人懷裡抱著個幼兒,背景是富士山——
這場景讓他想起南京淪陷時,
鬼子在難民區拍的"親善照",
鏡頭外的刺刀正捅向孕婦的肚子。
山風掠過溪穀,帶走了最後一絲硝煙味。
古之月摸著鋼盔上的凹痕,
想起剛才山田喊他"古君"時的語氣,
像極了小時候遇見的狼,
受傷後總要盯著獵物的眼睛記住味道。
徐天亮蹲在旁邊卷煙,金陵話突然輕了:
"班頭,這山田跟咱是死仇了,
他行動隊的軍旗,
還在長沙鷹嘴崖掛著吧?"
他沒答話,盯著全家福上的櫻花圖案——
和之前信號點白布條上的刺繡一模一樣。
牛新河突然指著照片背麵的日期:
"長官,昭和十九年三月,
正是渝城大轟炸開始的月份..."
話沒說完就劇烈咳嗽,徐天亮罵著遞過水袋,
卻不小心打翻了鬼子的飯盒,
黴米的酸臭味混著雨水,在亂石灘上漫開。
支援部隊開始收殮遺體時,
古之月發現少了具鬼子屍體。
徐天亮踢開塊鬆動的岩石,罵道:
"準是哪個龜孫子裝死溜了,老子追!"
卻被他拉住:
"算了,山田要的是引咱們去野人嶺。"
他望著霧瘴彌漫的山徑,想起沈處長說過的情報:
日軍在野人嶺藏著第二聯絡點,專給夜航轟炸機發信號。
暮色漸濃時,隊伍在半山腰的破廟歇腳。
牛新河發著高燒靠在神龕旁,還惦記著繳獲的匕首:
"長官,那刀給電台做支架正好..."
徐天亮給他蓋好撿來的破棉被,金陵話軟了三分:
"閉上嘴養神,等老子把山田的軍旗扯下來給你當被子。"
古之月坐在門檻上擦槍,
聽見廟外的溪水裡,有小魚跳出水麵的"撲通"聲。
遠處的槍聲已經徹底停了,卻有夜梟在山尖啼叫,
聲音像極了小順子臨死前沒喊完的"長官"。
他摸出那張全家福,在火光中看見富士山的輪廓,
突然想起徐天亮剛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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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的軍旗還在鷹嘴崖掛著。
廟門被山風吹得吱呀作響,
他望著漆黑的山道,
仿佛看見無數雙綠瑩瑩的眼睛在霧裡閃爍。
那些在信號點擺白布條的手,
那些用擲彈筒轟向弟兄們的手,
那些在金陵城揮刀的手,
此刻都幻化成山田的蛇眼,在暗夜裡死死盯著他。
牛新河的咳嗽聲突然加重,
徐天亮罵罵咧咧地翻找草藥。
古之月站起身,拍了拍沾滿泥的軍裝——
明天,他們還要沿著這條充滿伏擊的山道繼續走,
走向野人嶺,走向山田次郎的行動隊,
走向那些用同胞鮮血做信號的聯絡點。
山霧湧進廟門,帶著潮濕的寒氣。
他摸了摸腰間的勃朗寧,槍柄上的防滑紋早已被手汗磨平,
但每一道凹痕都刻著弟兄們的名字。
小順子、三排副、夥夫老李...
這些名字像子彈,在他心裡上膛,隨時準備擊發。
徐天亮突然戳了戳他腰眼,金陵話帶著笑:
"班頭,你說等咱端了野人嶺,
渝城的報紙能給咱登個"神槍手古之月"不?"
他白了一眼:
"先把你那打偏的子彈收收,
省得讓山田笑話咱金陵子弟打不準靶。"
廟外的夜梟又啼叫起來,
這次的聲音裡,似乎多了幾分淒厲。
古之月望著黑暗中的山徑,
知道那裡有無數雙眼睛在等待,
有無數條槍在瞄準,
但他更清楚,隻要他們的腳步不停,
那些用白骨擺成的信號,
終將被踩碎在皖南山的泥裡。
這一夜,他夢見自己站在野人嶺山頂,
山風吹動鬼子的軍旗,
上麵的膏藥旗被雨水浸成血色。
山田次郎握著軍刀衝來,蛇眼裡泛著寒光,
卻在他扣動扳機的瞬間,化作了金陵城牆上的硝煙。
醒來時,徐天亮正蹲在篝火旁卷煙,
看見他睜眼,金陵話帶著少見的認真:
"班頭,天亮就走,咱去收債。"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仿佛用儘全身力氣一般,
然後從懷裡摸出那張已經被雨水浸泡得皺巴巴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人物早已模糊不清,
但他還是能依稀辨認出每個人的麵容。
他凝視著這張全家福,
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痛苦和憤怒。
他的手指緊緊捏住照片的一角,
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其撕成碎片。
碎片在空中飛舞,如同他破碎的心一般。
最後,這些碎片紛紛落入熊熊燃燒的火中,
瞬間被火焰吞噬。
就在紙片卷曲的瞬間,
他仿佛看到了富士山的輪廓在火光中崩塌。
那座象征著日本的山峰,
在他的眼中漸漸化為一片廢墟,
露出了背後渝城的萬家燈火。
那些燈火,
代表著他的家鄉,
代表著他的親人和朋友,
也代表著他心中的希望和信念。
他的腦海中不斷閃現著那些在信號點死去的弟兄們的身影,
以及在轟炸中消失的生命。
他們的麵孔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仿佛在向他訴說著他們的冤屈和不甘。
這些畫麵如同電影般在他眼前不斷放映,
讓他的憤怒和仇恨愈發強烈。
他感覺自己的槍口已經瞄準了山田次郎的眉心,
而那些死去的弟兄們,
都成為了他槍口的準星,
永遠指向那個可惡的敵人。
山霧漸漸散去,陽光透過雲層灑在大地上。
隊伍再次啟程,古之月走在排頭,
他的膠鞋底無情地碾過帶血的碎石,
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聽著身後弟兄們的腳步聲,
那是二十二支槍的腳步聲,
也是二十二個幸存者的腳步聲。
經過鬼子的伏擊,
他們原本的二十六個弟兄,
如今隻剩下了二十二支槍。
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重,
每一聲腳步聲都像是對鬼子的控訴。
他們的心中充滿了仇恨,
這種仇恨如同燃燒的火焰,永遠不會熄滅。
古之月知道,前方的野人嶺不會太平,
山田的伏擊肯定還會繼續。
但他毫不畏懼,因為他和他的弟兄們都是獵人,
而鬼子們不過是他們的獵物。
因為他們是獵人,
而獵物,從不會自己走進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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