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月從床底摸出備用彈匣,
血腥味在舌尖漫開,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遠處江心貨輪的汽笛詭異地同步,
像極了母親當年在灶間拉風箱的節奏,
卻又帶著硝煙熏過的沙啞。
當第二顆手榴彈在走廊炸開時,
古之月終於看清了衝在最前麵的“醫生”——
那家夥的白大褂下露出半截三八大蓋馬槍的槍托,
刺刀尖上滴著的血珠,正砸在樓道的“靜”字標語上。
徐天亮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血沫子:
“老古你瞧,這些鬼子的白大褂比咱的繃帶還乾淨,
怕不是剛從靖國神社的茅廁裡撈出來的?”
就在這時,樓梯口傳來牛新河的大喊:
“援軍到了!
是戴局長的人——”p38衝鋒槍射擊聲,
那是稅警總團特有的、像炒豆子般的脆響。
古之月扶著牆站起來,
看見許保國靠在樓梯扶手上,
白大褂前襟全是血,卻還在用上海話罵娘:
“他娘的小鬼子,
老子這把槍可是當年在公共租界繳的意大利貨,
比你們天皇的屁眼還金貴!”
戰鬥結束得比預想的快。
當硝煙散去,牛新河帶著滿身塵土衝進病房時,
古之月才發現他的粗布衫上劃開了三道口子,
露出下麵結著痂的舊傷。
許保國摘了染血的眼鏡,上海話突然變得低沉
“張教育長有令,你們倆傷沒好利索,
不準參加今晚的突襲行動。”
病房裡突然靜得能聽見吊瓶裡氣泡上升的“咕嘟”聲。
古之月感覺繃帶下的傷口在跳痛,
比剛才被子彈擦過還要疼。
徐天亮盯著天花板上的吊扇,
金陵話裡帶著冷硬的碴:
“放屁。
老子這條腿就算斷了,爬也能爬到朝天門碼頭。”
許保國歎了口氣,鏡片在燈光下反著光:
“彆犯渾。
戴局長說,你們倆現在是鬼子的‘死人’,
活著比死了更能派用場——
再說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纏著繃帶的身體,
“就你們現在這模樣,去了也是給弟兄們拖後腿。”
古之月咬住後槽牙,
嘗到了血腥味。
他看見徐天亮的手指緊緊攥住床單,
指節白得像繃帶,
突然想起前年在歸德,他們被40師排擠到輜重連時,
也是這樣的不甘。
蘇北話從齒縫裡擠出來,
帶著運河水凍冰的冷:
“小許,你跟戴局長說,
就算讓咱在碼頭外望風,
也算給咱個殺鬼子的機會。”
牛新河蹲在床邊,
河南話帶著莊稼漢的實誠:
“老古,俺知道你們心裡憋屈。
可戴局長說了,
這次行動要端的是鬼子的情報窩點,
山田那龜孫手裡攥著國府投降派的名單,
咱得把那些吃裡扒外的雜種一鍋端——”
“所以更該讓我們去!”
徐天亮突然撐起上半身,
金陵話裡帶著破釜沉舟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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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40師待過,知道那些投降派的尿性!
再說了,”
他扯了扯腿上的繃帶,傷口又滲出血來,
“咱哥倆的名字都登在報紙上‘殉國’了,
鬼子怎麼也想不到,
兩個‘死人’會摸進他們的老窩。”
許保國搖搖頭,上海話軟下來:
“不行。
張教育長親自下的令,說你們現在的任務是活著——
活著給那些在皖南被自己人算計的弟兄們看,
給所有還在堅持抗戰的人看。”
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張報紙,扔在床頭櫃上,
“瞧瞧吧,《中央日報》頭版,
‘稅警精英古之月、徐天亮壯烈殉國’,
咱得讓這出戲唱完。”
古之月盯著報紙上自己的“遺像”,
那是去年在蚌埠拍的,
穿著筆挺的稅警製服,領口的銅扣擦得鋥亮。
現在他看著照片裡那個年輕的、眼神裡帶著傲氣的自己,
突然覺得陌生。
蘇北話輕得像片落在繃帶上的梧桐絮:
“天亮,咱這算是被活著塞進烈士墓了?”
徐天亮沒說話,
伸手摸出藏在枕頭下的煙盒,裡麵隻剩兩根煙。
他遞給古之月一根,
自己叼著一根,
劉海棠摸出火柴給他們點上。
煙霧在病房裡繚繞,混著消毒水和硝煙的氣味,
像層灰蒙蒙的霧,遮住了窗外逐漸沉下去的夕陽。
牛新河突然站起來,河南話帶著愧疚:
“俺們得先走了,戴局長還等著部署呢。
老古,老徐,你們放心,
俺們一定會把山田那龜孫的狗頭砍下來,
給你們當賀禮。”
許保國走到門口,又回頭補了句:
“張教育長說,等打完這一仗,
帶你們去見校長——
讓那些排擠你們的王八蛋看看,
真正的抗日英雄是什麼樣。”
病房的門“哢嗒”關上了。
古之月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
聽著樓下汽車發動的聲音,
突然覺得繃帶下的傷口不再疼了
,取而代之的是種火辣辣的灼燒感,
從心口燒到指尖。
他聽見徐天亮在旁邊輕聲說:
“班頭,你說咱要是真死了,會不會比現在更有用?”
蘇北話混著煙味飄向天花板:
“彆瞎想。咱得活著,
活著看那些鬼子滾出中國,
活著看40師那些王八蛋給咱道歉——
就算是爬,咱也得爬出這醫院,爬到朝天門碼頭。”
窗外,暮色已經濃得化不開。
遠處傳來長江的浪聲,
像母親的手,一下一下拍打著岸堤。
古之月知道,此刻戴局長的突襲隊正在集結,
牛新河、許保國他們,
正帶著炸藥和仇恨,朝鬼子的老窩摸去。
而他和徐天亮,兩個被報紙“判了死刑”的傷兵,
隻能躺在病床上,聽著戰友們的槍聲,
感受著自己血管裡未冷的血,在繃帶下瘋狂地跳動。
床頭櫃上的報紙被風掀開一角,
“壯烈殉國”四個大字在暮色裡泛著蒼白的光。
古之月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不甘,
帶著憤怒,卻也帶著一絲決然——
總有一天,他會讓那些以為他們死了的鬼子,
那些排擠他們的王八蛋,親眼看看,
什麼才是真正的不死之魂,
什麼才是永遠殺不絕的中國軍人。
夜更深了。
遠處,朝天門碼頭方向傳來隱約的槍聲,像春雷滾過江麵。
古之月盯著吊瓶裡的葡萄糖液,
一滴,一滴,砸在玻璃瓶頸,
像極了心跳,
像極了倒計時,
像極了某個即將破曉的、帶著血與火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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