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林絞索
張滿貴的湖南話在密林中突然響起,
仿佛是一顆炸彈在這片寂靜的地方炸開一般。
古之月此時正低著頭,
專注地給趙二虎縫補綁腿。
周圍彌漫著腐葉堆裡滲出的潮氣,
還夾雜著野蘭花的腥甜氣息。
然而,這平靜的氛圍被一聲驚恐的驚叫徹底撕裂:
“哎腦殼!
蛇!
脖子上有蛇!”
這聲音充滿了恐懼和驚慌,
帶著永州方言特有的顫音,
就像一根生鏽的鐵絲刮過槍管一樣刺耳。
古之月猛地抬起頭,
目光落在了那個入伍才六個月的新兵身上。
隻見張滿貴正舉著砍刀,
手忙腳亂地打著轉,
鋼盔也歪到了腦後。
而一條碗口粗的竹葉青,
正順著他後頸的汗漬,
緩緩地向上爬行。
竹葉青的三角腦袋在葉柄的間隙中,
投下了菱形的陰影,
仿佛是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惡魔。
蛇信子距離張滿貴的後頸皮膚隻有半寸之遙,
那鱗片摩擦布料的“簌簌”聲,
甚至比他的心跳還要清晰。
古之月見狀,立刻大喊道:
“莫動!蹲下!”
與此同時,孫二狗的河南話也從旁邊傳來,
帶著一股狠勁:
“蹲下!”
他迅速從腰間甩出刺刀,
刀鞘如同閃電一般砸在了張滿貴的膝彎處。
張滿貴猝不及防,
膝蓋一陣劇痛,
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竹葉青受到了驚嚇,
它猛地彈起身子,
如同一道綠色的閃電,
直直地朝著古之月的方向竄去。
古之月眼睜睜地看著竹葉青的蛇身擦著自己的鼻尖飛過,
然後一頭鑽進了蕨類植物中。
蛇尾在掠過他手背的瞬間,
帶來了一陣刺骨的涼意,
仿佛那是一塊淬了毒的鐵皮。
“腳踝!”
趙大虎的東北話猶如驚雷一般,
震得樹葉都簌簌亂顫。
他端著歪把子,
趁著換彈夾的間隙,
迅速瞥了一眼,
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牙印子是八字形的,
這是竹葉青咬的!”
聽到這話,古之月這才如夢初醒,
定睛一看,隻見張滿貴的草鞋已經被鮮血浸透,
腳踝處有兩排紫黑色的牙孔,
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出黑血。
那黑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的腐葉上,
仿佛被驚擾的熒光蟲一般,
瞬間驚起幾點微弱的熒光。
孫二狗見狀,
毫不猶豫地扯開急救包,
然而由於動作過於倉促,
半片繃帶也被帶飛了出去。
他顧不上這些,連忙喊道:
“把褲腿撕開!”
說時遲那時快,
孫二狗迅速用刺刀挑開張滿貴的綁腿,
一股濃烈的腐葉汁味和血腥味撲麵而來。
隻見那傷口周圍,
不僅有鮮血,
還有許多腐爛的葉子渣滓,
與血漬混合在一起,
散發出發酵的酸臭。
此時的張滿貴,
小腿的肌肉緊繃得如同弓弦一般,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用湖南話說道:
“二狗哥,我是不是要交代在這鬼林子裡麵了啊?”
“交代個球!”
孫二狗突然猛地低下頭,
毫不猶豫地用牙齒咬住了傷口周圍的皮肉。
這一幕,讓一旁的趙大虎驚得目瞪口呆,
他的東北話都因為震驚而變了調:
“臟!你不怕毒火攻心嗎?”
然而,孫二狗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他緊緊咬住傷口,
直到將毒血吸出。
然後,他“呸”地一聲吐出一口黑血,
嘴角還掛著血絲,
卻咧嘴笑了起來。
“老子在中條山被五步蛇咬過,
比這凶百倍——”
話沒說完,又低頭猛吸兩口,
直到湧出的血珠變成暗紅。
呂老四的貴州話突然從旁邊傳來,
那口音中似乎還帶著老家山林的氣息:
“俺爹說過,毒蛇窩邊必有解藥。”
他一邊說著,
一邊迅速撥開了張滿貴倒下處的腐葉,
目光急切地在周圍搜尋著。
終於,在離張滿貴七步遠的地方,
呂老四發現了幾簇紫花植物。
這些植物的葉片呈鋸齒狀,
托著單瓣的花序,
正是傳說中的七葉一枝花。
然而,就在呂老四準備去采摘這些草藥時,
一群蚊蟲卻如餓虎撲食般朝他飛了過來,
不一會兒,他的手背就被叮出了好幾個紅疙瘩。
儘管被蚊蟲叮咬得又癢又疼,
但呂老四根本無暇顧及,
他一心隻想儘快挖到這些草藥。
他用刺刀小心翼翼地挖起草根,
生怕傷到了它們。
然而,就在他快要挖到草藥根部的時候,
鋸齒狀的葉片卻不小心在他的掌心劃出了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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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賭這味藥了!”
呂老四咬了咬牙,
決定不顧手上的傷勢,
繼續挖藥。他把草藥連根帶葉一起挖了出來,
然後迅速將其嚼碎。
草藥的苦味在他的口腔中彌漫開來,
混合著掌心的血腥氣,
讓人聞起來有些刺鼻。
呂老四顧不上這些,
他趕緊把嚼碎的草藥糊成一團,
然後敷在了張滿貴的傷口上。
接著,他又撕下自己的衣襟,
緊緊地裹住了傷口,
以防止藥泥掉落。
做完這一切後,
呂老四才稍稍鬆了口氣。
然而,當他看向張滿貴時,
卻發現他的情況並沒有好轉。
張滿貴的眼皮開始不停地打架,
仿佛隨時都可能昏睡過去,
而他的體溫卻像火一樣滾燙,燒得嚇人。
古之月見狀,連忙伸手摸了摸張滿貴的額頭,
這一摸,讓他的心猛地一沉。
張滿貴的額頭熱得像一塊烤紅的烙鐵,
而且古之月還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屍臭味。
他心裡清楚,
這是蛇毒攻心的征兆,
如果不能及時救治,
張滿貴恐怕就性命難保了。
“背他走!”
古之月當機立斷,
他迅速扛起了張滿貴那沉甸甸的軀體,
準備儘快帶他離開這裡,
尋找更安全的地方進行救治。
然而,張滿貴的身體實在太重了,
壓得古之月的肩帶咯吱作響,
仿佛隨時都可能斷裂。
密林中的蚊蟲突然密集如黑霧,
叮咬聲像無數細針在皮膚上跳躍,
呂老四邊走邊拍打後頸,嘟囔著:
“等回了曼德勒,
老子要把這林子澆上汽油燒個乾淨……”
隊伍在藤蘿溝轉了不到半裡,
山風裡突然飄來皮靴踩水的嘩啦聲。
趙大虎的東北話帶著痰音低喝:
“狗日的,有尾巴!”
他端著歪把子退到隊尾,透過葉片間隙,
看見二十米外的灌木在晃動,
幾頂綴著偽裝網的鋼盔時隱時現,
鋼盔上的星徽在陽光下閃過冷光。
“是鬼子!
帶緬人向導!”
孫二狗從腰間扯下兩顆手雷,
保險銷的脆響驚飛兩隻夜鷺,
“連長,俺帶大虎幾個人斷後!
你們鑽左麵的刺藤叢,彆回頭!”
古之月還沒開口,
河南人已貓著腰鑽進腐葉堆,
槍管上的偽裝網刮得枯枝亂響。
第一顆手雷在日軍先頭部隊炸開時,
古之月剛把張滿貴塞進刺藤叢。
火光中,他看見孫二狗正用三八大蓋點射,
槍口火舌映出他齜牙咧嘴的表情。
趙大虎的歪把子怒吼著掃倒三個鬼子,
彈殼蹦在岩石上叮當作響,
卻見更多日軍從側麵包抄,
擲彈筒的炮口已經對準阻擊陣地。
王富貴的山東話突然撕裂空氣:
“俺的子彈打光了!”
這個曾在台兒莊用大刀砍翻七個鬼子的漢子,
此刻甩出手雷後,竟抄起斷刀撲向敵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