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救援
長長的行軍隊伍在雨幕裡肅穆前行,
馬全有的膠鞋突然陷進齊膝深的淤泥裡,
背著的英式背包像塊吸飽水的巨石,
壓得他腰杆兒哢吧作響。
徐天亮的金陵話先於身影撲過來:
\"老馬你個憨貨,
你這是要煮泥鰍鑽豆腐?
踩中沼澤也不言語!\"
他甩了甩湯姆森衝鋒槍,
槍托砸在泥麵上濺起尺高的水花。
\"娘的,馱了半箱奎寧...\"
馬全有齜牙咧嘴地扒拉背包帶,
泥漿順著下巴滴進衣領,
\"徐排長你輕點拽,
彆把藥箱扯散了...\"
話沒說完,
徐天亮一個趔趄撞在他背上,
兩人像兩根被雨水泡軟的甘蔗,
\"噗通\"栽進泥坑,
驚飛了躲在腐葉下的樹蛙。
\"我的娘嘞!\"
徐天亮抹了把糊滿臉的淤泥,
發現自己的皮靴還卡在馬全有的膠鞋旁,
金陵話帶著哭腔,
\"老子新發的英軍作戰靴,
比南京城的皮鞋還金貴呢!\"
他抬腿去夠靴子,
結果又滑進更深的泥沼,
屁股後頭鼓起的氣泡比迫擊炮炸點還密。
弟兄們的笑聲驚起一片彩羽鸚鵡,
趙二虎的東北話混著笑罵:
\"徐排長你這姿勢,
跟俺們老家過年殺豬似的!\"
他蹲在泥坑邊,
刺刀戳著徐天亮的靴底往外撬,
\"使勁啊!
再耗下去,
螞蟥該來喝喜酒了。\"
馬全有趁機拔出光腳,
腳趾頭縫裡還卡著半截腐木,
突然指著徐天亮的後背笑出聲:
\"排長,你屁股上的米字旗補丁,
讓泥漿泡成花臉貓了!\"
原來徐天亮的軍褲早被藤條劃爛,
臨時用英軍帳篷布打了補丁,
此刻泥漿糊上去,
倒像是麵被雨水泡脹的投降旗。
詹姆斯中尉的報話機突然在雨聲中響起,
電流雜音裡擠出半句中文:
\"這裡是...
新22師3團...
坐標北緯25°17"...
還有弟兄們...\"
美國佬的德州口音混著雨聲,
讓古之月的蘇北話立刻冷下來:
\"全體注意,
扔掉非必需品,
輕裝前進!\"
孫二狗的河南話帶著焦慮:
\"連長,咱們還背著三箱急救包呢!\"
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背包,
裡麵的磺胺粉玻璃瓶互相碰撞,
\"要是遇著鬼子...\"
話沒說完就被古之月打斷:
\"遇著鬼子就用刺刀,
遇著弟兄就用命救!\"
雨林在暴雨中呈現出詭異的墨綠色,
腐葉堆裡冒出的白色菌菇像盞盞鬼火。
古之月的指南針在掌心發燙,
指針卻被腐殖質乾擾得微微顫抖。
突然,走在前列的趙大虎猛地刹住腳步,
東北話帶著哽咽:
\"連長...前麵有弟兄...\"
三十米外的腐葉堆裡,
七具屍體呈環形倒伏,
刺刀還插在泥地裡。
他們的軍裝早被雨水泡得看不出顏色,
鋼盔滾落在側,
露出沒有血肉的白骨——
有個士兵的手指還勾著扳機,
槍口指向天空,
仿佛在向老天控訴。
\"散開警戒。\"
古之月的蘇北話輕得像片落在腐葉上的羽毛。
他蹲下身,
發現某具屍體的皮帶扣還掛著半塊懷表,
表盤玻璃碎成蛛網,
指針永遠停在1015。
孫二狗突然發出壓抑的抽氣聲,
他正翻開一本泡得發脹的筆記本,
紙頁上的鋼筆字像被雨水泡開的血跡。
\"民國三十一年五月初七日,雨...\"
孫二狗的河南話帶著顫音,
\"連長帶著弟兄們往西北走了,
我和三娃子斷後。
螞蟥吸光了奄奄一息兄弟們的血,
三娃子把最後一塊壓縮餅乾塞給我,
說他夢見老家的麥田...
現在他趴在我左邊,
眼睛還望著祖國的方向...\"
\"民國三十一年四月初八...\"
河南話突然哽咽,
\"兒隨200師轉進野人山,
月餘未粒米...\"
腐臭的筆記本裡掉出朵被雨水打濕的乾木棉,
\"若得歸葬故鄉,
請置木棉花於墳頭...\"
趙二虎突然蹲下來,
用刺刀挖起腐葉掩埋屍體,
東北話帶著哭腔:
\"兄弟,咱東北的麥子該熟了吧?\"
他的刺刀碰到某具屍體的手腕,
那裡纏著用電話線編的平安結,
結頭還墜著顆國軍徽章,
\"你瞅瞅,這結跟俺娘給俺編的一模一樣...\"
詹姆斯中尉緩緩地摘下頭上那頂沉重的鋼盔,
雨水如斷線珍珠般順著他那一頭金色的卷發滑落,
滴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他用略顯生澀的中文說道:
“他們……是英雄。”
古之月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隻是默默地將自己的急救包輕輕地放在屍體的胸前。
那股磺胺粉的氣味與腐葉的味道交織在一起,
仿佛是給這些已經沉睡的弟兄們蓋上了最後一床被子。
然而,就在這時,
電台的呼叫突然再次響起,
那聲音在這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
這次的信號清晰得令人吃驚,
甚至可以聽到背景裡傳來的槍炮聲:
“總部嗎?
我們是5軍輜重團……
還有108人……
彈藥耗儘……
坐標……”
古之月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一般,
猛地站了起來。
他環顧四周,
驚訝地發現不知何時,
雨水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那並非真正的鮮血,
而是腐葉在長時間浸泡後滲出的單寧酸,
但在這一刻,
那顏色卻與弟兄們流乾的鮮血如出一轍。
古之月深吸一口氣,
迅速冷靜下來。
他果斷地下達命令:
“天亮,你帶先遣隊走右翼,
順著溪流尋找;
三炮,你帶二班清理路上的藤蔓;
詹姆斯中尉,
保持電台聯絡。”
古之月的蘇北話帶著刺刀的冷冽,
\"剩下的人跟我來,
就是爬,
也要把弟兄們背出雨林!\"
徐天亮剛剛準備抬腿邁步,
卻突然感覺到腳下有些不對勁。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的作戰靴竟然深深地陷在了泥裡,
仿佛被這泥潭給牢牢地咬住了一樣。
“去他娘的英軍裝備!”
徐天亮忍不住低聲咒罵道,
“老子還是覺得穿草鞋更得勁!”
他一邊抱怨著,
一邊用力地想要把靴子從泥裡拔出來。
然而,這雙靴子似乎並不想輕易地放過他,
無論他怎麼使勁,
都隻是徒勞無功。
最後,徐天亮索性一狠心,
直接甩掉了靴子,
光著腳丫子踩在了地上的腐葉上。
令人驚訝的是,
他的腳底竟然長滿了厚厚的老繭,
這些老繭比雨林裡的藤條還要堅韌。
這是他長期在艱苦環境中行走所磨練出來的,
也是他能夠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生存的資本。
“老馬,把你的膠鞋借老子穿一下,
你穿我的破靴子吧,
咱弟兄倆換雙鞋趕路!”
徐天亮對身旁的老馬喊道。
就在這時,
雨林的夜晚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偵察連的戰士們在一處倒木旁停下來休息,
周圍的環境變得愈發昏暗和潮濕。
突然,孫二狗像是發現了什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