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路生煙
古之月聽到徐天亮的聲音後,
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好奇和緊張。
他順著徐天亮的指示,
目光投向小道旁邊的樹根下,
眼前的景象讓他驚愕不已。
在那片小小的空地上,
三三兩兩地散布著一些身著遠征軍軍服的白骨。
這些白骨或倚靠著樹乾,
或相互支撐,
仿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他們仍然彼此依靠。
雨水無情地打濕了篝火,
使得原本就微弱的火焰顯得更加黯淡無光。
孫二狗見狀,快步上前,
伸手摸了一下篝火裡尚未燃儘的枯枝。
他感受著那殘留的一絲溫熱,
沉重地說道:
“連長,看樣子,
這應該就是昨天的事情。”
古之月的目光落在腐葉堆裡的一頂鋼盔上,
月光下,那頂鋼盔泛著青光,
顯得格外刺眼。
徐天亮的湯姆森衝鋒槍的槍管突然停頓了一下,
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
“連長,這是咱中國的弟兄啊……”
徐天亮緩緩蹲下身來,
用刺刀小心翼翼地挑開覆蓋在白骨上的藤蔓。
隨著藤蔓的揭開,
七具白骨呈環形倒伏在地上,
他們的指骨還緊緊扣著扳機,
槍口朝向東南方向——
那是祖國的方向。
孫二狗的風鏡上蒙上了一層水汽,
他的河南口音中夾雜著腐葉的味道:
“篝火的餘燼還有些溫度,
頂多也就是熄滅半天的時間……”
他用刺刀輕輕戳了戳那已經發黑的飯團,
仔細觀察著米粒間混雜的野芭蕉纖維,
喃喃自語道:
“要是咱們能早來三個鐘頭……”
鄭三炮突然踢翻燒黑的飯盒,
鋼盔砸在膝頭發出悶響:
\"鱉孫!老子的這雙腿要是再快兩裡地...\"
古之月緩緩蹲下身子,
目光落在某具白骨上。
他驚訝地發現,
那白骨的皮帶扣竟然纏著一根電話線編成的平安結,
而結頭處還墜著半枚國軍徽章。
蘇北的聲音輕得如同一片飄落的腐葉,
在空氣中微微顫動:
“收殮時,記得把槍口調向北方。”
古之月的視線隨之轉移,
他看到趙大虎正用刺刀在地上挖著淺坑。
趙大虎的東北話帶著濃濃的鼻音,
仿佛能穿透這片荒蕪的土地:
“兄弟啊,俺們給你麵朝老家挖坑呢,
等打完仗,俺們就用擔架抬你回家……”
突然,馬全有的貴州話,
像一陣風一樣從文件堆裡飄了過來:
“連長!是第五軍直屬輜重團!”
他高高舉起半張浸滿鮮血的命令狀,
紙頁上“向印緬邊境轉進”的毛筆字依然清晰可見,
“上麵說大部隊在前方三十裡的乾河穀!”
徐天亮的金陵話猶如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瞬間炸開:
“詹姆斯中尉!
快把坐標發給空軍!
老子們現在就去接人!”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孫二狗突然毫無征兆地伸出他那粗壯的大手,
緊緊地拽住了徐天亮的胳膊。
他那一口濃重的河南話中,
透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警覺:
“鱉孫!
你可彆衝動啊!
萬一是鬼子設下的圈套咋辦?”
他一邊說著,
一邊用手指向那具白骨身上的刺刀傷,
“你看看這些傷口,
這些弟兄們可都是被緬奸從背後偷襲捅死的啊,
而且傷口都是朝外的……”
孫二狗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徐天亮猛地一甩胳膊,
給掙脫開來。
徐天亮的金陵話中帶著一股狠勁:
“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
老子今天也要把第五軍的弟兄們背出來!”
他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叢林中回蕩著,
仿佛是一種決絕的誓言。
隻聽得“砰”的一聲悶響,
工兵鏟狠狠地鑿進了紅土之中,
就像是鈍刀割肉一般。
趙大虎將那支少尉的鋼筆,
小心翼翼地彆在自己的胸袋上,
然後用他那粗獷的東北腔吼道:
“整!
今天就讓咱們帶著弟兄們去看看,
咱是怎麼殺鬼子的!”
隨著趙大虎的一聲令下,
三十把刺刀齊刷刷地挑起了新土,
揚起一片塵土。
七頂鋼盔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墳頭,
宛如夜空中的北鬥七星。
“一排注意!”
古之月迅速撕開急救包,
將裡麵的奎寧一口吞下,
然後高聲喊道,
“五公裡強行軍!
出發!”
徐天亮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指北針,
那隻鍍金的懷表鏈則纏繞在他那,
已經開始潰爛的手腕上。
他喃喃自語道:
“乖乖,這瘴氣可真是比金陵城的胭脂還要濃啊……”
就在話音未落之際,
詹姆斯像一顆炮彈一樣猛地撞進了吸血藤叢中。
他的美式英語和布條被撕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仿佛是一場恐怖的交響樂:
“god!t"steeth!
天啊!這些刺簡直就是魔鬼的牙齒!)”
而在腐林的深處,
突然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象吼。
這聲音如同驚雷一般,
驚得馬全有懷裡的地圖,
像一隻受驚的鳥兒一樣,
飄飄悠悠地飛進了沼澤裡。
說時遲那時快,
孫二狗見狀,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如同一道閃電般撲向那即將被沼澤吞噬的地圖。
他的河南腔和泥漿飛濺的聲音一同響起:
“中!老子當是搶饅頭呢!”
然而,當他好不容易抓住地圖時,
卻發現那張泛黃的地圖紙上,
“滾弄”二字已經被象糞染得腥臊撲鼻,
讓人作嘔。
雨林的夜晚,
仿佛是一個充滿詭異和神秘的世界。
白骨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仿佛是這片死亡之地的守護者。
偵察連的腳步聲在白骨間穿行,
每一步都踏碎了熒火蕈的冷光,
使得這片雨林顯得更加陰森恐怖。
古之月一邊摸索著地圖上的乾河穀標記,
一邊突然想起了四年前在上海見到的第五軍鋼盔。
那是德械師的標誌,代表著強大和榮耀。
然而,如今這些鋼盔卻在野人山的腐葉下斑駁生鏽,
仿佛是被時間遺忘的遺物。
他的耳邊,
似乎還回蕩著鄭三炮邊走邊嘟囔的聲音。
那是帶著河南口音的抽泣:
“小張,哥現在找著大部隊了,
你要是還活著……”
天亮時分,陽光灑在斷崖下,
照亮了第二處白骨堆
二十具屍體圍成一個圓圈,
仿佛在守護著什麼。
圓圈中間躺著三具傷兵,
他們的身體已經殘破不堪,
步槍刺刀組成的簡易十字架立在他們身旁。
徐天亮站在白骨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