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翼絞殺
“醫生!醫生在哪裡?”
趙二虎那帶著濃濃東北口音的呼喊聲,
在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裡突然炸響,
仿佛平地一聲驚雷。
此時,古之月正全神貫注地往傷員的傷口上撒磺胺粉,
聽到這聲呼喊,
他猛地一怔,
手都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大夫!快救救俺哥啊!”
趙二虎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他緊緊地攥著趙大虎的手,
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甚至有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在泥地上濺出一小片暗紅色的血跡。
與此同時,鄭三炮抱著半袋繃帶,
像一陣風一樣衝進了帳篷。
他的河南話裡帶著明顯的哭腔:
“連長!大虎哥的血止不住了啊!”
古之月聞聲迅速轉身,
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簡易擔架上的趙大虎。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
毫無血色,
原本強壯的身體此刻也顯得異常虛弱。
傷員們的呻吟聲、軍醫們手中器械的碰撞聲,
還有那股濃烈的血腥味,
如同一股洶湧的洪流,
猛地向古之月席卷而來。
古之月的目光在帳篷裡掃視了一圈,
最後落在了隨關副官一同進來的美國軍醫身上。
隻見那美國軍醫二話不說,
快步走到趙大虎身邊,
蹲下身子,
利落地扯開了傷員身上已經被鮮血浸透的繃帶。
繃帶下的傷口觸目驚心,
彈片造成的創口翻卷著血肉,
看上去就像一張猙獰的嘴,正不斷地向外滲著鮮血。
美國軍醫見狀,
眉頭緊緊皺起,
隨即用一種壓得極高的加州腔調,
語速極快地說道:
“輸血!
快去找血型匹配的!”
“俺來!
俺跟俺哥是親兄弟!”
趙二虎一聽,
立刻擼起袖子,
露出粗壯的胳膊,
準備讓軍醫給自己紮針抽血。
然而,他的舉動,
卻被美國軍醫毫不留情地一把推開。
在急救帳篷裡,
趙二虎的鋼盔被他自己磕得砰砰作響,
仿佛要把整個帳篷都震塌一般。
他那帶著東北哭腔的聲音,
劈開了濃濃的消毒水味道,
大聲喊道:
“整!
抽俺的血!
管夠!”
然而,軍醫手中的鑷子卻夾著染血的彈片,
無奈地搖了搖頭,
用不太標準的英語說道:
“,ab型!你哥是o型!”
一旁戴著圓框眼鏡的中國醫生,
操著一口上海腔調的漢語,
焦急地喊道:
“血型不對!
會出人命的!”
趙二虎端起衝鋒槍對準中國醫生的腦袋,
用哭腔吼道:
“我們是親兄弟,怎麼不能用了!”
就在這時,孫二狗突然擼起了袖子,
他那河南梆子一般的大嗓門,
震得藥瓶都開始亂晃,吼道:
“中!
俺這老油條血稠,頂用!”
當針頭紮進孫二狗的肘靜脈時,
徐天亮那隻獨眼卻瞟向了輸血袋,
嘴裡嘟囔著:
“乖乖,金陵城那會兒……”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
孫二狗的臉色突然變得蠟黃,
連河南話都說得有些發飄:
“驢日的……
比挨槍子還虛……”
就在眾人驚愕之際,
許保國突然像一陣風一樣衝了過來,
扯開自己的衣領,
大聲喊道:
“阿拉是o型!用阿拉的!”
徐天亮見狀,二話不說,
飛起一腳踹開了擋路的藥箱,
嘴裡罵罵咧咧地嚷道:
“都讓讓!
老子這南京板鴨血,指定管用!”
針頭刺破皮膚,
緩緩紮進血管的一刹那,
趙二虎的眼睛像被磁石吸住一般,
死死地盯著輸血袋裡那緩緩流動的暗紅色液體。
他的心跳聲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清晰,
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這擂鼓般的聲音。
趙二虎的目光緩緩上移,
落在了徐天亮那蒼白如紙的臉上。
他的嘴唇毫無血色,
緊閉著雙眼,
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孫二狗則在一旁喘著粗氣,
他的額頭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
順著臉頰滑落。
而許保國的額角也滲出了一層細汗,
他緊咬著牙關,
努力不讓自己的身體顫抖。
趙二虎的鼻腔裡,
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鐵鏽味,
那是血腥的味道。
這股味道讓他的胃裡一陣翻湧,
差點就要吐出來。
但他強忍著,
因為他知道現在不是他脆弱的時候。
恍惚間,趙二虎的思緒,
飄回了小時候在東北老家的日子。
那時候,
他和哥哥總是一起分享一個烤紅薯,
紅薯的香甜在口中散開,
那是他們最快樂的時光。
“哥,挺住啊……”
趙二虎的聲音帶著哭腔,
用東北話喃喃地說道。
這聲音在帳篷裡回蕩著,
與外麵暴雨砸在帆布上的聲響交織在一起,
讓人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淒涼。
當趙二虎“撲通”一聲跪在泥水裡,
給徐天亮、孫二狗和許保國磕頭時,
偵察連的弟兄們都默默地彆過了臉。
他們不忍心看到這一幕,
心中充滿了對趙二虎的同情和對受傷戰友的擔憂。
孫二狗的河南話帶著明顯的哽咽:
“起來吧,都是自家兄弟……”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似乎也在努力克製著內心的情緒。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飛機的轟鳴聲。
這聲音由遠及近,
越來越大,
仿佛是一頭凶猛的巨獸在咆哮。
關副官像一陣風一樣衝進了帳篷,
他的軍靴濺起的泥水甩在了急救箱上。
他的臉色凝重,語速飛快地說道:
“古連長!
偵察機發現山田次郎的蹤跡了!
在西北方十三公裡的廢棄橡膠園!”
古之月的手指,
在軍用地圖上如同閃電一般快速滑動著,
雨水打濕了地圖,
暈開的墨跡仿佛乾涸的血跡一般觸目驚心。
蘇北話的聲音在嘈雜的雨聲中顯得格外堅定:
“所有能動的都給我集合!
帶上關副官支援的弟兄們,
立刻追擊!”
空軍聯絡官詹尼斯中士抱著電台,
緊緊地跟隨著隊伍。
他的美式英語中夾雜著生硬的中文,
讓人聽起來有些彆扭:
“我來給你們指引路線!
轟炸機會為你們提供掩護!”
雨林在暴雨的肆虐下,
蒸騰著一股腐臭的熱氣。
古之月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
齊膝深的爛泥裡,
艱難地向前衝鋒。
他的耳邊不斷傳來詹尼斯沙啞的吼叫聲:
“左前方十三公裡!日軍正在集結!”
徐天亮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露出了一絲苦笑。
他操著一口金陵話,
帶著些許嘲諷的口吻說道:
“這麼追下去,
等咱們到了地方,
小鬼子恐怕早就跑到緬甸首都去喝清酒啦!
得讓飛機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二十分鐘後,
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從雨後的雲層中撕裂而出,
仿佛要將這片雨林都撕裂開來。
古之月站在雨林的邊緣,
遠遠地望著那架b25轟炸機如同一頭鋼鐵巨獸,
在雨後的彩虹中穿梭。
它那巨大的機翼猶如死神的鐮刀,
無情地切開厚重的雨幕,
然後投下一枚枚50公斤重的航彈。
這些航彈在橡膠園中爆炸,
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火光衝天,
瞬間將周圍的一切都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