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練兵
臘月二十九那場年夜飯的喧囂和酒氣,
像一層油膩膩的膜,頑固地糊在偵察連每個兵痞的骨頭縫裡。
正月初一,藍姆迦營地的清晨,天色是種不乾不淨的灰白,
空氣又冷又濕,吸進肺裡像含著口生鐵沫子。
宿醉的頭痛像無數根小針,密密匝匝地紮著每個人的太陽穴,
胃裡翻江倒海,喉嚨裡一股子隔夜劣酒混合著嘔吐物的酸腐氣,熏得人直犯惡心。
訓練場上,一片死氣沉沉。
隊列鬆鬆垮垮,腳步拖泥帶水,像一群剛從泥塘裡撈出來的瘟雞。
就連平時龍精虎猛的趙大虎,此刻也蔫頭耷腦,粗壯的身軀微微佝僂著,
隨著古之月口令的節奏,有氣無力地揮動著胳膊,做那該死的徒手體操。
汗水混著油膩膩的汙垢,順著他敞開的領口往下淌,在冰冷的空氣裡蒸騰起一股子酸臭的熱氣。
“都死了半截啦?”
古之月的蘇北話像鞭子似的抽過去,
“喝了幾口貓尿就找不著北了?
五公裡越野,雙倍!”
“我的個老天爺!”
孫二狗扯著河南腔哀嚎起來,
“連長,大年初一您這是要俺們的命啊!
昨兒個喝到後半夜,這會兒腿肚子還轉筋呢!”
“轉筋?
轉筋也得給我跑!”
古之月抄起一根木棍,
“跑不完,中午甭想吃飯!”
鄭三炮苦著臉,跟在孫二狗後頭嘟囔:
“400公斤炸藥沒炸死俺,倒要被這五公裡給累死......”
塵土飛揚的跑道上,士兵們喘著粗氣,腳步拖遝。
汗水混著塵土流進眼睛,又辣又澀。
古之月站在跑道邊,眼睛瞪得溜圓,木棍時不時在地上敲得砰砰響:
“快點!
再磨蹭,再加五公裡!”
“呼…哈…”
鄭三炮喘得像頭拉了一天磨的老驢,河南腔調都帶著顫音,
“連長…這…這大年初一…能不能…緩緩…”
他話沒說完,胃裡一陣翻湧,趕緊捂住嘴,臉憋得青紫。
“緩緩?”
古之月的聲音像塊剛從冰窖裡撈出來的蘇北凍土,又硬又冷,砸得所有人一哆嗦。
他站在隊列前頭,身形瘦削得像根標槍,洗得發白的軍裝裹在身上,繃得緊緊的。
那張刀削斧劈的臉上沒有絲毫節日的餘溫,隻有比這印度清晨更冷的寒意。
昨夜枕下那片濕冷的淚痕,早已被心頭重新燃起的、帶著血腥味的複仇烈焰烤得焦乾。
好不容易熬完5公裡訓練,大家癱在地上像灘爛泥。
他目光如剃刀,刮過一張張萎靡不振、掛著黑眼圈的臉,最後釘在鄭三炮身上。
“吃飽了喝足了,骨頭就軟了?
嗯?鬼子過年可沒歇著!
想不練?行!”
他突然提高聲調,像鞭子抽在空氣裡,
“全體都有!
目標,操場!
再來二十圈!
現在!跑不完,早飯都喂狗!”
“啊——?!”
一片絕望的哀嚎瞬間炸開,蓋過了清晨的鳥叫。
孫二狗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哭喪著臉:
“俺的親娘咧…又來二十圈…要了親命了…”
“叫喚什麼!”
古之月厲聲喝道,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
“跑!都給老子跑起來!
跑不死的,明天接著跑!
跑死了,就地埋了省事!
動!”
最後那個“動”字,猶如雷霆萬鈞,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氣,
仿佛是一條鞭子狠狠地抽打在所有人的背上。
這一鞭子不僅抽在了他們的身體上,
更深深地抽打在了他們的靈魂深處,讓他們瞬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壓力。
兵痞們原本還在那裡喋喋不休地抱怨著,但在聽到這個“動”字的瞬間,
他們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嚨一般。
儘管他們的腿肚子已經開始轉筋,胃裡也像翻江倒海一樣難受,
但他們卻不敢再有絲毫的遲疑,隻能咬緊牙關,強忍著身體的不適,
像一群被驅趕的牲口一樣,跌跌撞撞地衝上了跑道。
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訓練場上回響著,
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
仿佛每一個人的雙腿都被綁上了千斤重擔。
與此同時,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也交織在一起,讓人聽起來倍感壓抑。
而在這一片嘈雜聲中,還不時夾雜著一些壓抑的呻吟和嘔吐聲,
這些聲音在寒冷潮濕的空氣中回蕩,更增添了幾分淒涼和絕望。
汗水像決堤的洪水一樣,迅速浸透了兵痞們那單薄的軍裝。
汗水在他們的背上凝結成了一層白霜似的鹽漬,
然後又被體溫烘烤得黏糊糊的,讓人感覺十分難受。
然而,他們卻無暇顧及這些,
因為他們每一次抬腿都像是在抬起一座沉重的大山,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把鋒利的刀子。
而站在跑道邊的古之月,則宛如一尊鐵鑄的雕像一般,一動不動地矗立在那裡。
他的目光如同寒冰一般冰冷,無情地掃視著每一個在跑道上踉蹌前行的身影,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意。
他要讓這幫人深深地記住,在藍姆迦,在印度,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狗屁年節!
這裡隻有殘酷的訓練!
隻有無儘的複仇!
經過二十圈猶如地獄般的折磨後,偵察連的兵痞們終於迎來了解脫。
他們一個個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渾身濕漉漉的,
又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筋骨,軟綿綿地癱倒在訓練場邊。
每個人的身上都蒸騰著白色的霧氣,那是汗水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蒸發所形成的。
他們的臉色如同死灰一般,毫無血色,甚至連罵娘的力氣都已經耗儘了。
被汗水浸透的軍裝緊緊地貼在他們的皮膚上,
早上的冷風一吹,那刺骨的寒意便如同一股股細針,直往他們的骨頭縫裡鑽。
這股寒意讓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一陣陣地哆嗦著。
此時,空氣中彌漫著各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濃烈的汗酸味、嘔吐物的酸腐氣,還有劣質煙草燒焦般的疲憊氣息交織在一起,讓人聞之欲吐。
然而,就在這樣的環境中,美國教官湯姆遜中尉卻如同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般出現了。
他邁著那標誌性的、仿佛裝了彈簧似的輕快步子,
與偵察連這群剛從泥裡滾出來的土鱉形成了鮮明而慘烈的對比。
湯姆遜中尉永遠都是那麼的一絲不苟,他的卡其布軍裝筆挺得如同熨過一般,
皮靴擦得鋥亮,甚至還能反射出周圍的光線。
他的身上飄著一股子刺鼻的古龍水味兒,
那味道在這滿是汗臭和酸腐氣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
在他的身後,緊跟著兩個抬著大木箱的印度仆役。
那木箱看起來頗為沉重,兩個仆役的步伐顯得有些吃力。
orning,genteen!
早上好,先生們!)”
湯姆遜少尉臉上掛著那種美國佬特有的、陽光燦爛卻沒什麼溫度的笑容,
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
en”,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但職業素養讓他很快恢複了熱情。
“新年快樂!
看來昨夜很…激烈?”
他聳聳肩,帶著點促狹,
“不過,叢林可不會因為新年就對我們仁慈!
今天,叢林生存!真正的硬漢課程!”
仆役打開了箱子。
裡麵不是想象中的罐頭和巧克力,而是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幾把閃著冷光的廓爾喀彎刀、
幾捆堅韌的藤蔓、
幾個小巧的鎂塊打火石、
幾包用油紙包裹的鹽巴、
還有幾個形狀古怪的植物塊莖和幾片邊緣帶著鋸齒的寬大葉子。
“叢林!”湯姆遜少尉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起來,
仿佛是在舞台上表演一般,充滿了戲劇性和誇張感。
他的聲音在這片茂密的叢林中回蕩,讓人不禁為之一震。
“這裡既是天堂,也是地獄!”
他繼續說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種敬畏和恐懼。
“它會給你提供水源,但同時也會有螞蟥在水中等待著你;
它會給你提供食物,但這些食物可能隱藏著毒蛇的威脅;
它會給你提供庇護,但下一秒也許就會將你吞噬!”
湯姆遜中尉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一塊深褐色、布滿疙瘩的塊莖。
“認識這個嗎?”
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