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終來
“履帶接上了!接上了!”
陷坑裡,一個工兵排士兵帶著哭腔和狂喜嘶喊出來,聲音穿透了嘈雜的戰場噪音!
幾乎同時,一直徒勞空轉、冒著黑煙的“鐵錘三號”謝爾曼坦克,左側履帶猛地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和齧合聲!
緊接著,巨大的發動機轟鳴陡然變得順暢有力!
沉重的車身在泥漿中劇烈地一拱,猛地向前一竄!
卷起的泥漿如同瀑布般潑灑向四周!
它,掙脫了!
“鐵錘三號!動起來了!”
電台裡傳來車長劫後餘生的狂吼。
“好!”
張愛軍的聲音帶著狂喜,
“所有坦克!
目標反斜麵石頭房區域!
高爆彈!急速射!
給老子犁一遍!
掩護步兵脫離!快!”
“轟!轟!轟!轟!”
幾輛謝爾曼坦克的主炮幾乎同時發出了怒吼!
炮口焰連成一片橘紅色的死亡之花!
炮彈帶著沉悶的呼嘯,狠狠砸向反斜麵那片作為“敵軍”出發陣地的石頭房子廢墟區域!
巨大的模擬爆炸煙塵瞬間將那片區域徹底淹沒!
“步兵!脫離接觸!
交替掩護!撤!”
古之月抓住這寶貴的火力壓製窗口,用儘全身力氣嘶吼。
偵察連的士兵們展現出了驚人的反應速度,
他們如同閃電一般,在坦克炮火的掩護下,迅速地擺脫了敵人的糾纏。
他們巧妙地利用著彈坑和地形,相互交替掩護著,向著後方的安全地帶撤退。
與此同時,扮演敵軍的士兵們也在炮火的覆蓋下,紛紛“陣亡”或者“潰退”。
整個戰場瞬間被一片混亂所籠罩,炮聲和槍聲交織在一起,震耳欲聾。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炮聲逐漸停歇,槍聲也變得稀疏起來,
隻剩下零星的、象征性的射擊聲。
戰場上彌漫著白色和黃色的煙霧,這些煙霧代表著爆炸和毒氣,
它們在焦黑的訓練場上空緩緩飄蕩、融合,仿佛一幅殘酷而怪誕的抽象畫。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化學煙霧味、尚未散儘的硝煙味、濃烈的柴油廢氣味,
還有那濃重的汗臭和血腥鐵鏽味。
這些味道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作嘔的、獨特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肺葉上,讓人感到窒息。
訓練場陷入一種詭異的、劫後餘生的寂靜。
隻有坦克引擎低沉的怠速運轉聲,像受傷巨獸疲憊的喘息。
士兵們東倒西歪地癱坐在泥水裡、彈坑邊,劇烈地喘息著,咳嗽著。
汗水混著泥漿,在每一張年輕的臉上衝出道道溝壑,
隻留下眼白在黝黑的麵龐上驚魂未定地轉動著。
軍裝濕透,沾滿了泥漿、油汙,還有被荊棘劃破的口子,狼狽不堪。
古之月靠在一個還散發著餘溫的彈坑邊緣,胸膛劇烈起伏,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和濃重的硝煙味。
他抬起手,抹了把臉,手上全是黑泥,指甲縫裡塞滿了汙垢。
他看向那輛剛剛從陷坑裡掙紮出來的“鐵錘三號”,龐大的鋼鐵身軀上沾滿了汙泥,履帶板縫隙裡還在往下滴著泥水,
像一個剛從泥潭裡爬出來的巨獸,帶著劫後餘生的笨拙和疲憊。
張愛軍從指揮坦克裡跳了下來,大步流星地走向“鐵錘三號”。
他沒理會古之月,徑直走到坦克旁,朝著剛剛爬回車裡的駕駛員艙口,
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帶著油汙味和狂怒的咆哮,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車長臉上:
“你他娘的開的是坦克還是瞎子趕的驢車?!
那麼大個土坎看不見?!
眼睛長褲襠裡了?!
履帶斷了全車人都得給你陪葬!
陪葬懂不懂?!操!”
他狠狠一腳踹在坦克冰冷的履帶板上,發出“哐”一聲悶響。
車長從艙口探出半張同樣滿是油汙、驚魂未定的臉,嘴唇哆嗦著,想辯解什麼,最終隻是低下了頭:
“是…是!連長!我的錯!”
“錯?!”
張愛軍的怒吼聲在戰場上回蕩,仿佛要將這片土地都震碎。
他的餘怒未消,聲音中還帶著一絲顫抖,
“戰場上你連說錯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仿佛要把對方看穿。
接著,他又罵了幾句,每一個字都像炮彈一樣砸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終於,張愛軍猛地轉過身,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掃過癱坐在泥地裡的偵察連士兵。
士兵們被他的目光嚇得渾身一顫,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最後,張愛軍的目光落在了古之月身上。
他臉上的怒容依舊未消,但眼神深處,
似乎有某種堅硬的東西被剛才那場混亂的、瀕臨“死亡”邊緣的協同撬動了一絲縫隙。
“古連長!”
張愛軍的聲音依舊很衝,但與之前相比,少了那種刻意的輕蔑,多了一絲戰場下來的沙啞和凝重。
古之月喘著粗氣,他的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著。
他抬起頭,看著張愛軍,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向他點了一下頭。
張愛軍頓了頓,似乎不太習慣說這種話,語氣有點生硬:
“你的人……剛才……還行!
東北那倆兄弟,夠虎!
擋槍子的勁頭有!”
他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帶著一種對士兵們的肯定和讚賞。
說完,張愛軍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接著說道:
“還有報坐標那小子,耳朵挺尖!”
他的話語雖然簡短,但其中蘊含的意思卻很明確——他對古之月手下的士兵們在戰場上的表現表示認可。
他看見趙大虎正咧著嘴,齜著白牙,朝這邊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臉上還帶著一道被樹枝刮破的血痕。
徐天亮則癱在不遠處,正有氣無力地朝他揮了揮手,金陵話都懶得說了。
“但是!”
張愛軍突然提高音量,語氣變得異常嚴厲,
“步坦協同!
你們的協同在哪裡?!
步兵和坦克完全就是各自為戰!
坦克陷進去了,步兵就傻乎乎地衝上去填坑!
而當步兵被敵人的炮火壓製時,坦克才如夢初醒般地開始犁地!
這能叫協同嗎?
這簡直就是在互相給對方擦屁股!
你們簡直笨得像剛過門的媳婦一樣!”
他怒不可遏地指著那些還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士兵們,毫不留情地批評道:
“你們的反應太慢了!
配合也太生疏了!
整個場麵亂得就像一鍋粥!
要不是因為這隻是訓練,那門反坦克炮在轉移陣地後的第二炮就能直接把鐵錘三號給徹底摧毀!
到時候,你們這些撲上去填坑的步兵,一個都彆想跑,全都會被敵人當成兔子一樣射殺!”
他的話語如同一根根冰冷的鞭子,無情地抽打在這些剛剛經曆了一場激烈“惡戰”的士兵們身上。
原本他們心中剛剛升起的那一點點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微弱的自豪感,瞬間就被張愛軍這番殘酷的現實給無情地澆滅了。
趙大虎臉上原本的得意之色瞬間僵住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來反駁張愛軍的話,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而趙二虎則是一臉的不服氣,嘴裡嘟囔著想要辯解幾句,卻被一旁的孫二狗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示意他不要衝動。
鄭三炮黑著臉,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漿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