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在劇痛中醒來時,正躺在萬魂幡的陰影裡。
三千虛影旗獵獵作響,玄色旗麵繡著的往生咒泛著幽光,每麵旗心都多了個碗口大的血色旋渦,“滋滋”冒著黑氣。
他側頭,見旗杆上纏著半截染血的鎮北軍戰旗,布麵糟朽卻還留著漠北雪原的風雪氣。
“咳……”他撐起身,嘴角掛著精血。
腳邊的青銅酒葫蘆歪著,酒液潑在青石板上,暈開半朵金菊——那是他用三年時間在極北種的“醉魂花”釀的酒,最是驅寒。
“剛才那佛眼珠子?”
他扯衣襟擦嘴,目光掃過陣心的九枚鬼帝令。
鬼王正蹲在陣眼擺弄令牌,青銅甲胄上的星屑簌簌落下,鬼麵甲半垂,露出泛青的下頜線。
“佛陀淚。”鬼王嵌入最後一枚令牌,指節發白,“上古佛修舍利,專破神識。
你這醉魂花酒,怕也被克了幾分。”
他抬眼,幽綠的目光像淬了毒,“主上,莫要再由著性子胡來。身為鎮北軍執印人,你任重而道遠。”
“胡來?”東辰摸出酒葫蘆灌了口,辛辣燒進丹田,驅散頭暈。
他望向陣外翻湧的灰霧——被佛陀淚擊潰的鬼手正重新凝聚,指尖掛著黑血,“三千年前漠北城破時,是誰替你擋下淬毒彎刀?是張大騫,是無數鎮北軍士兵。為了能夠將他們複活,我願不計代價,這是我曾經的承諾,從未變過。”
鬼王的鬼麵甲“哢”地裂開細縫,像被戳中痛處。
他沉默片刻,抖出塊漆黑玉簡:“魂塚雖能結九天拘魂陣,可需萬魂幡承陰、九枚鬼帝令定宮、三千活屍作基石,三千命符體殘魂為靈魂,黃泉冥珠為源泉,轉輪盤連陰陽——六者缺一不可。”
東辰捏緊玉簡。
他想起此行目的:鎮北軍最後一次北征,陷陣營三千將士被九首妖龍巨吞入腹中。
幻象中,禹王至死都攥著他手,指甲掐進肉裡:“帶他們回家。”
而這陣,是靈肉合一唯一的法子。
“先喂飽三千命符體。”東辰踢飛腳邊碎石,碎石被絞成齏粉,“那煞氣比九首妖龍還凶,可供三千殘魂飽餐一頓。”
鬼王沒接話,甲胄泛起幽藍光芒。
東辰順著看過去——鎮北神玉懸浮陣外,玉身流轉白光,那是承載三千命符體殘魂的“命魂玉”,此刻正微微震顫,像在回應什麼。
東辰突然掄起酒壇砸向陣眼。
“咕嘟”聲裡,七顆拇指大的黃泉冥珠浮起,黑珠表麵浮起咒文,緩緩轉動。
“老鬼,你說黃泉冥珠要吸月華三日?”
東辰抹了把嘴,酒液滴在陣紋上,“可你看——”
他指向鎮北神玉,玉身迸發萬道銀芒,“神玉裡的活屍在哭,他們等不了三日。”
鬼王額角青筋跳動,剛要開口,陣外灰霧驟然靜止。
無數半透明身影從神玉中浮現,穿著殘破玄鐵戰甲,甲片“鎮北”二字鏽蝕卻清晰。
為首大漢眼眶空洞,喉間嘶吼:“主上……末將張鐵牛,還活著麼?”
東辰手一抖,酒壇險些摔碎。
他認得這張臉——邙山大戰時,張鐵牛替禹王擋在一次致命殺機,擋胸口被九首妖龍撕開血洞,臨終前笑說:“尊上,末將的娘愛喝您帶的醉魂花酒……”
“謝主上不棄!”
沙啞齊聲響徹地宮,卻虛浮得像隔著浸水棉絮。
東辰這才發現,活屍動作僵硬如提線木偶,張鐵牛右手保持著擋刀姿勢,指縫塞著半塊帶血碎甲——那是禹王親手替張鐵牛打的。
“他們的意識在消散。”
鬼王鬼麵甲裂開,露出青灰臉頰,“靈肉合一勢在必行。”
他伸手碰活屍,指尖剛觸腐肉便縮回,“他們在吸陰氣,快撐不住了。”
東辰立即祭出寶物:萬魂幡展開,血色旋渦吸納陰氣,尖嘯如嬰兒啼哭;九枚鬼帝令呼應,九宮光影投在地上;黃泉冥珠懸浮陣心,咒文浮現,緩緩轉動。
變故突生。
陣外灰霧凝聚成三首惡鬼,人臉淌膿血,脖頸纏鎖鏈,鏈環刻著鎮北軍規——“不棄同袍”、“不辱使命”、“不死不休”。
“吼——!”
惡鬼撲來,陣紋碎裂,萬魂幡搖晃,往生咒被膿血腐蝕,露出底下斑駁舊痕。
東辰大喝,將剩餘靈氣渡入陣中。經脈如灼,他咬牙渡元氣給萬魂幡。
旗麵泛金光,暫擋惡鬼。鬼王幽藍鬼火騰起,與惡鬼纏鬥,鬼火所過之處,膿血結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