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剛才公訴人宣讀的起訴書,跟你收到的副本是否一致?”
陳忠漢向著趙雅楠問道。
趙雅楠點點頭,道:“一致。”
“好。”
陳忠漢又問道:“對此你有什麼異議?”
趙雅楠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飛快地轉頭看向身旁辯護人席位的羅大狀。她的睫毛顫了顫,眼神裡滿是依賴與慌亂,像迷路的小鹿在尋找方向。
後者對她點點頭,遞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右手悄悄在桌下比了個“彆怕”的手勢。
趙雅楠深吸一口氣,胸口明顯起伏了一下,像是要把胸腔裡的恐懼都壓下去。
“我不認罪!”
“我承認,薑傑的死,是我造成的,但我不認罪。”
“我是正當防衛!”
“無罪!”
“不承認犯下過失致人死亡罪!”
這也是羅大狀開庭前吩咐趙雅楠的。
在法庭上,不能認罪。
直接拒絕認罪。
這場庭審,這個案子,他要做無罪辯護!
同樣是當庭拒絕認罪,但情況與情況之間,可是有明確區彆的。
像此前,可憐的張偉,接連多少次碰到當事人在法庭上拒絕認罪,讓他苦不堪言。
那是因為,張偉的那些當事人,是實實在在犯下了罪行,並且警方也已經證據確鑿,板上釘釘的事兒,他們最明智的選擇就是認罪認罰,爭取寬大處理。
而張偉給他們定下的訴訟策略,也是罪輕辯護。
可他們卻不聽張偉的,直接來了一手拒絕認罪的騷操作。
讓張偉猝不及防,也打亂了他全部的部署和計劃。
這就是背刺。
可眼下這個案子,卻截然不同。
趙雅楠並不是過失致人死亡,而是正當防衛。
而且,羅大狀定下的基調就是要做無罪辯護。
在這樣的情況下,趙雅楠當庭拒絕認罪,才是對的,如果她認罪認罰了,反倒是錯誤的做法。
趙雅楠聽羅大狀的,直接拒絕認罪。
若是劉翠萍還在法庭內,聽到趙雅楠居然不認罪,必然是要嚷嚷起來的。
隻可惜……
她已經因為屢次擾亂法庭秩序並且拒不悔改,被驅逐出去了。
這場庭審,注定不會在有她的聲音出現。
聽了趙雅楠的話之後,陳忠漢緩緩點頭,隨後道:“鑒於被告人拒絕認罪,本次庭審便圍繞罪名是否成立,展開法庭調查。”
“現在進入舉證質證環節。”
“公訴人有證據要出示嗎?”
陳忠漢看向公訴人席位,目光落在趙凱旋身上。
“有。”
趙凱旋坐在黑色公訴人椅上,一身藏藍色檢察製服筆挺,他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後雙手撐著桌子緩緩起身,動作一絲不苟。
開始展示。
“第一份證據,是死者屍檢報告,這份報告顯示,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利器刺破心臟失血過多而死。”
“而這個利器經過痕跡鑒定和比對,可以確認是現場發現的一把剪刀。”
“這第二份證據,是剪刀上麵的指紋和生物組織鑒定,根據證據顯示,在剪刀上檢測到了被告人的指紋以及生物組織,可以確定當時是被告人用剪刀殺死了被害人。”
“第三份證據,是案發地也就是那個洗手間內的痕跡鑒定,根據血液噴灑方向等可以確定,當時是被告人用剪刀刺入被害人心臟。”
“第四份證據,是當時在場的另外兩個伴郎以及兩個伴娘的口供,他們都闡述了當時的情況,是被告人刺死了被害人。”
“第五份證據,是當時在洗手間外的人的口供,他們看到洗手間門開啟後,被害人躺在地上,被告人坐在馬桶圈上,並且手持那把帶血的剪刀。”
趙凱旋接連出示證據。
“以上證據,構成完整的證據鏈,可以證明死者是被被害人所殺。”
趙凱旋說完,陳忠漢問道:“辯護人要進行質證嗎?”
羅大狀道:“要!”
“我認可這些證據的真實性和合法性,但我不認可這些證據的關聯性。”
證據三性:真實性、合法性、關聯性!
除此之外再有一個證明力度。
如果要質證,基本就是從這些角度出發。
而這個案子的證據,真實性跟合法性顯然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都是實實在在的證據。
都是鐵證!
但是!
羅大狀要質疑的,是證據的關聯性。
“這些證據隻能證明,是我方當事人造成了被害人的死亡。”
“關於這一點,我方當事人也已經承認。”
“但是!”
“這些證據並不能證明,我方當事人成立過失致人死亡罪!”
“因為我方當事人殺死被害人,完全是正當防衛!不構成犯罪!”
羅大狀的思路很簡單,你說我的當事人殺人?
沒問題,這個我承認。
死者確實是死於我方當事人之手。
但你說,我方當事人成立過失致人死亡罪?
那不好意思,我方不承認。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犯罪,這是正當防衛!
雖然導致的結果都是死者的死亡,但性質完全是不一樣的。
陳忠漢聽了羅大狀的話,接著道:“辯護人主張正當防衛,有證據支撐嗎?”
羅大狀道:“有的法官,有的。”
接著羅大狀便開始出示證據。
“第一份證據,是警方對我方當事人當時的裙底以及大腿內側進行檢驗所得出的結論,這份證據顯示,在我方當事人當時所穿裙子的裙底,以及大腿內側,都檢測到了被害人的指紋,這說明,被害人曾將他的手,伸入我方當事人的裙底!”
“這是一個什麼動作,我想,不用我多說,大家都明白。”
“被害人是一個成年男性,而我方當事人,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大學生。”
“她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卻被一個異性做出如此具有侮辱性,具有明顯非禮意圖的行為,當時我方當事人內心的恐懼和慌張,可以想象。”
“在這種心態之下,我方當事人隻想保護自己,卻意外導致了被害人的死亡。”
“這符合正當防衛!”
羅大成話語鏗鏘,聲音洪亮。
“第二份證據,是當時在衛生間內的其他人的口供,其中名為馬洪波和趙元的兩個伴郎,均表明,當時在洗手間內,被害人對我方當事人有明顯的汙言穢語,包括但不限於‘小美人兒,讓哥哥好好稀罕稀罕’、‘賤貨!彆給臉不要臉!’、‘讓我摸一下,就一下’等。”
“並且他們也聲稱,看到被害人對我方當事人動手動腳。”
“而當時同樣在洗手間內的另外兩名伴娘,也都作證表示,她們聽到了我方當事人對被害人的斥責。”
“因為另外兩名伴娘,同樣遭受著另外兩個伴郎的非禮和猥褻,她們自顧不暇,並未清楚地看到我方當事人這邊的情況,但她們都聽到了聲音。”
羅大狀繼續提交證據:
“第三份證據,是位於案發地單元樓的樓梯間內,這場婚禮的新郎,以及三個伴郎在樓梯間密謀,要作偽證,說他們當時沒有非禮,沒有猥褻,而我方當事人殺人完全是自己主動殺人。”
“這個視頻就是他們密謀的全過程。”
“而在視頻中,他們的對話也就明確表明了,猥褻非禮行為的存在。”
羅大狀深吸一口氣,看向法台方向,說道:“綜上所述,我方當事人絕對不是過失致人死亡,她並非過失,而是自衛!”
“試問一下,一個年輕女孩子遭遇異性摸裙底,摟抱,親吻,汙言穢語,並且身處狹小封閉的環境中,叫天無路,叫地無門,這個時候,她內心是何等的惶恐害怕?是何等的畏懼絕望?”
“她隻是想保護自己,她隻是想避免受到侵犯,她有什麼錯!?”
羅大狀聲音洪亮,鏗鏘有力。
在審判庭內回響。
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