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仵作見尚榆晚對孫女的失禮毫不在意,明白了她是個不愛虛禮平易近人的人,便也收起了往日對達官顯貴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劉夢遙?那孩子在後院,有人守著。大人現在要他是要做什麼?”
“劉子齊之死與他或有關聯,我要讓他看著劉子齊的屍首,說點真心話。”
李仵作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一下,他默了默,“這......可能不大行。”
尚榆晚裝作沒看見李仵作身側那女孩兒的小動作,連忙問:“可是那孩子有何不妥之處?”
“那孩子,他......”李仵作有些羞於啟齒,“他,他已經是......”
“劉夢遙已經是我的童養夫了!你要用他得先問過我的意見!”
女孩兒終於按耐不住跳了出來,雙手叉腰,毛茸茸的小腦袋瓜子高高揚起,頭上的粉色珠花輕輕顫動。
“沒我的允許,你不許打我童養夫的主意!”
尚榆晚:“?”
李仵作:“......”
尚榆晚蹲下身子,饒有興致的問:“我叫晚兒,桑榆非晚的晚。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李遲,春日遲遲的遲!爺爺的孫女兒!”女孩兒紮著頭上的兩個小揪揪,猶如一隻清早醒來精神充沛的大公雞,雄赳赳氣昂昂。
尚榆晚又問:“劉夢遙昨日才被關進你家後院,怎麼現在就變成你的童養夫了?你們互換信物了?”
李遲扁扁嘴,“信物倒是沒有。”
大虞婚娶之事有規定,男女雙方定下一生之約需得交換信物,童養媳童養夫亦是如此,否則便視為不做數。
“那個,大人,我孫女她......”李仵作試圖挽救自己的老臉。他看得出劉夢遙不是個簡單的孩子,他不想遲兒摻和進去。
尚榆晚嗯了一聲,挑眉攤手,“那你就是騙我咯。”
李遲當時就急了,差點跳起來:“我沒有!我,我有這個!”
陽輝之下,女孩兒急急忙忙的撩起袖子,露出那一口新鮮的咬痕。咬痕已經止了血,還帶著些許紫紅,與瑩白的肌膚截然相反。
“你看!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尚榆晚一愣,思緒在瞬息之間被拉到很早以前的記憶中去。
【啊!你敢咬我?!】
【就咬你怎麼了?看到這個咬痕沒有?齧臂之盟不可反悔,你以後就是我尚榆晚的人了!】
【......有病。】
尚榆晚忽然輕笑一聲。
李遲小臉爆紅,“不許笑我!這可是齧臂之盟!你知不知道齧臂之盟?就是陸旭夫人說的那個!”
陸旭是尚榆晚生母,怎麼會不知道齧臂之盟。
小時候聽娘說,她的家鄉有一個寫話本寫的很厲害的女子,那人所寫的每一本話本都十分精彩,受人讚頌多年。在其中一本當中,娘十分喜歡“齧臂之盟”這樣帶有痛感的盟誓。
齧臂之盟意指男女海誓山盟,私定終身。娘很喜歡這樣的誓約,覺得齧臂之盟對話本中兩位主角的情愛之路而言簡直就是一個妙極了的巧思。
尚榆晚的眼底漸漸黯淡了幾分。
前世,娘年年受心病折磨,隻要一想起關於家鄉的事就會漸漸陷入瘋魔,每逢神誌不清之時都說著想要回家,說燕門不是她的家,大虞也不是她的家。
其實不管是爹,還是尚榆晚自己,都沒能理解陸旭口中的“家”是哪兒。
陸旭行走於這世間之地,卻一直如同一個局外之人,哪怕成了家,生下了尚榆晚——依然如此,仿佛世上沒有人能夠真正走入她的內心。
她仍舊嘮叨著,心心念念著:要回家,回家。
直到陸旭用那支銀玉翎形簪子殺了自己,直到最後,這世間也沒有一人懂得她的“家”是何方。
尚榆晚回過神來,扭頭問李仵作:“劉夢遙咬了你家孫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