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袁璣心中懷著怎樣的痛苦,怎樣的委屈,都無人知曉。
不,不是的。
袁璣說著,忽然眉眼一彎,似是想到了什麼很美好的人。
如同受困於囚籠的孤獸,得見天光。
“有一個人,她知曉我的所有苦痛。”
“......尚小姐?”
袁璣點頭。
那個人,正是七歲的尚榆晚。
自從陸旭自殺於尚家之後,五歲的尚榆晚便像是變了一個人,當年就參加了可以進入墨規書院的考試,取得了第一名,是墨規書院建立以來的第一個女弟子。
墨規書院隻收男子,她能進去,是承明帝點頭破例的。
但尚榆晚隻在書院呆了不到三年,究其原因,和袁璣有關。
袁璣被人逼到書院裡的那棵老桃樹下,拳打腳踢,辱罵不斷,臉上也被吐了唾沫,宛如蜷縮成一團的臟狗。
找麻煩的小公子被爹娘硬塞著進了書院,因無心學業被百裡蒲狠狠責罰了一番,他動不了這老頭,就帶著狗腿子來找袁璣出口惡氣。
袁璣近乎已經習慣了,連反抗都不曾有過一下。
原以為今日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但——他看見了樹上的一片青色裙擺。
小姑娘長著一雙格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身上穿著青裙,桃子被她置於彈弓的皮筋上,用力拉到最大——蹦!
小公子的頭被打了個正著,哇的一聲大叫出來,到處找是誰在暗中襲擊他。
“出來!出來!本公子看見你了!再不出來本公子就殺了你!”
一道桀驁不馴的聲音響起:“就憑你?你個小毛頭算老幾?”
尚榆晚俯看下去,和袁璣對視,眨了一下右眼。
“......”袁璣愣愣的,沒反應過來。
站在袁璣的視角看,她就是從天而降的神女,救他於水火之中。
小公子找到聲源,抬起頭狠狠看去:“是你!尚榆晚!你管什麼閒事!”
“他給我解惑難題,我幫他一次怎麼了?”尚榆晚坐在粗壯的桃樹枝頭上,身子側靠著樹乾,“你們爹娘擠破了頭送你們進來,就是為了欺負人?”
百裡蒲到底有些威懾力,袁璣在書院受人欺辱的事從未被傳開過。他的功課一向是眾弟子裡最好的,尚榆晚就是在一次詢題中無意看見了他小臂上的傷痕。
人家幫了她一次,她就要還回去一次,免得欠下更大的人情。
尚榆晚年紀小,武功卻不弱,直接從樹上跳下來,還使了個心眼想要撞到小公子身上。
小公子連忙往後退開,眼瞧著尚榆晚要砸到地上,袁璣的腦子還沒回過神,身子就下意識爬起來伸手去接。
尚榆晚大叫一聲:“不好!快走開!”
袁璣哪裡能及時走開,最終的結果就是兩個小孩抱成一團,咕嚕嚕的滾了幾圈才停下。
尚榆晚:“......”她明明可以自己完美落地的。
這人讀書讀傻了吧,小胳膊小腿能接住個啥呀,人都沒她高,也不會半點武功。
袁璣從腳紅到頭頂,活像隻被煮熟的蝦子,手忙腳亂的推開尚榆晚,胸腔裡的那顆心怦怦亂跳。
小公子和狗腿子捧腹大笑:“不知羞!不知羞!你們兩個真不要臉!”
尚榆晚怒氣衝衝的爬起來,正要張嘴,就聽到小公子哈哈大笑道:
“都是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難怪會玩在一起!”
尚榆晚的臉色陡然一變,露出狠厲殺氣。
“我宰了你!”
尚榆晚當即撲上去,招招都往小公子的致命處打,袁璣急忙上前勸架。
狗腿子怕出事,連滾帶爬的找來百裡蒲,要是再晚一點,小公子當真就要死在尚榆晚手上了。
這一架之後,小公子被百裡蒲趕了出去,尚榆晚也沒有被留下來。
袁璣也因此萎靡了一陣子。
他在一個夜雨不斷的日子裡跑了出去,躲進一間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