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萊米試圖抬起頭,但埃爾羅伊的手臂猶如鐵砧一般死死壓著他的脖子,他撐死隻能瞥見來者那繡有瑰麗繁複花紋的裙擺。
可隻是這一眼,他便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可不就是赫莉婭殿下本人嗎?!
那她為什麼要問自己在哪?埃爾羅伊又為什麼是這樣驚懼惶恐的態度?
精靈族可向來是高傲的,即便是成了克洛德的鷹犬,但待人接物依舊是我行我素、目中無人的態度。
埃爾羅伊為什麼會這麼怕眼前的赫莉婭?這並不符合他對埃爾羅伊與赫莉婭關係的印象。
除非,此赫莉婭,非他所認識的那位赫莉婭。
那站在自己跟前的,又究竟是誰?
……
夜幕之下,潮濕泥濘的湖邊,忽的出現了一道奔跑的身影。
似乎是在被什麼人追著,她格外狼狽地拎拽著已然濕漉且長的拖地的裙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湖邊狂奔,時不時還被凸起的石頭絆一下,卻怪異地每次都沒有摔倒。
她無厘頭地狂奔,間或回頭看向身後,淩亂的發絲黏在她白皙的麵龐上,那抹紅襯得她整個人都透露著虛弱的蒼白。
“天殺的……天殺的!”
她邊跑邊發出咒罵的絮語,而其中反複出現的一個名字,便是她此刻的模樣。
“你們要報仇去找赫莉婭本人啊!找我乾嘛啊!我都說一萬遍我不是她了!”
伊德裡亞真的有些崩潰了。
雖然當時他沒想到赫莉婭會這麼快從汙濁之河脫身,還能一下子將他製住,害得他不得不被鎖在房間裡假扮她待了快整整兩個月。
但,這是他可以接受的代價。
他棋差一招,技不如人,栽了跟頭,他認了。
而且他此行的目的已然達成,如今好吃好喝被人供著爽閒下來兩個月,偶爾他都快分不清那是懲罰還是福利了。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被赫莉婭之前惹的仇家找上門來。
也不知道赫莉婭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他不管怎麼解釋都沒用,對方來了就是下殺手,一點猶豫都不帶的,出招又快又狠。
而可憐的他被限製在彆人的皮囊裡,實力大大縮水,又受限於皇宮這個特殊地理位置,無法呼喚他信仰的神。
還特麼一對六!六個至少七階的魔法使,這打得過才有鬼了!
對方鐵了心要殺赫莉婭,他百口莫辯,不得已,便隻能使出一招金蟬脫殼,這才有了房間裡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他的魔法固然神奇,隻要熟悉被模仿的那個人,那就可以做到完全替代。
這不,克洛德都沒認出來?
但弊端也很明顯,不能主動解除,隻要他身上還沾有赫莉婭的氣息,那他就永遠都變不回來自己。
除非他死,魔法解除。
他又天天住在赫莉婭的房間裡,視野所見一切,所接觸的一切,都是赫莉婭的東西,他就是一直泡在水裡都沒用啊!
他金蟬脫殼的把戲隻糊住了敵人一時,但很快頂著赫莉婭臉的他就又被人發現了,他這才意識到這不是僅針對赫莉婭一個人的襲擊,而是針對整個皇室的謀逆。
現在的皇宮,怕是被敵人的力量滲透成篩子了,而敵人又對赫莉婭有著非常強的執念——指非殺死她不可。
他躲也躲不了,隻能逃跑。
現在,他倒是能好好體驗一回,這飛來橫禍的滋味了。
他從頭到腳都是濕的,因為剛剛跳了湖,本想著借此躲避敵人的追擊,順便清洗一下身上赫莉婭的氣息,好早點變回自己來。
但對方明顯有備而來,甚至都有點不顧襲擊皇室這件大事,抽調出精銳力量來追捕他,擺明了不乾死赫莉婭不罷休。
他何德何能啊!何德何能啊!
赫莉婭你他媽到底招惹誰了啊!怎麼恨你恨到這種地步啊!為什麼我要背這個鍋啊!!!
他繞著湖又跑了半圈,身後追擊的敵人已經看不見身影了,不知道是被甩掉了還是暫時沒跟上來。
而前麵的岔路口左拐就能進入玫瑰園,那裡花花草草的多,他這會兒真有點跑不動了,便決定拐進去找個隱蔽點的地兒歇歇。
他鑽進去左拐右拐,自以為找到了個絕密好去處,正舒了口氣,抬手擦了擦臉上的不知道是湖水還是汗水,一道幽幽的身影便出現在原本無人之處。
來得悄無聲息,毫無動靜,把神經緊繃的伊德裡亞嚇得直接連連後退,栽進了滿是刺的玫瑰花叢中。
但好在提前在周身布下的防禦魔法還有效,護著他沒讓荊棘刺破他嬌嫩的皮膚。
他原以為是追殺的人,剛要破口大罵這幫傻逼追錯人了還不知道,可映入眼簾那再熟悉不過的臉卻是讓他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
是赫莉婭。
可觸及到對方雙瞳間閃爍的鎏金,他便意識到事情不對了。
這不是赫莉婭,而是沃特西塞。
發生什麼了,為什麼沃特西塞此刻占據著赫莉婭的身體,她人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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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混亂是他所不曾預見到的,他雖是混沌之子,卻並不是那種看見任何混亂熱鬨都喜歡湊上去插一腳的角色。
他討厭他預料之外的混亂。
更彆說這混亂如今還嚴重影響了自己,威脅到了他的性命。
比起那些妄想奪權的謀反派,伊德裡亞覺得,還是眼前的家夥更加可怕。
這裡是帝國的政權中心,是帝國的心臟,而沃特西塞奪取了帝國公主的身軀,若是在此複蘇……
他都不敢想之後的結果會是什麼,會不會由此引發一場驚天動地的神戰呢?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赫莉婭在此相遇,而埃爾羅伊房間裡還躺著一具稀爛但還能看出是赫莉婭的屍體……
這要是赫莉婭本人再出現,那豈不是同時存在四個不同的赫莉婭???
“阿婭在哪裡?”
還是同樣的問題,但伊德裡亞卻聽出來一絲不對勁來。
他從花叢中掙脫出來,十分大膽且不敬地直視“赫莉婭”的眼睛,心裡產生了個大膽的猜想,不確定道:“您是……瑪德琳閣下……?”
“赫莉婭”沒有回答,但卻忽的連續眨了很多下眼睛。
伊德裡亞不傻,他是這世上為數不多了解赫莉婭真實身份的人,稍一琢磨便想清楚了到底怎麼回事。
赫莉婭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意識體與肉身分開了,而這就導致沃特西塞占據了她的身體。
隕落的神明奪走了複蘇的容器,可想而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但這裡是皇宮,秩序不容許神明插手凡世政權——即便祂偷摸著將戰爭權柄放在赫莉婭身上這一點本身就違背了祂定下的規矩。
可祂才是如今世界的規則製定者,就算祂違背了自己親手寫下的規則,那又如何?
祂是規則的製定者,也可以是規則的改寫者,權力掌握在祂手裡,祂想做什麼都可以。
戰爭的複蘇會引來秩序的關注,同樣也會引來其他神明的注視。
政權中心一向是神明視線的交集處,稍有些風吹草動,怕都會驚動祂們。
但好在,赫莉婭身上還有一重封印——她的母親瑪德琳。
她以凡人之軀對抗神明,強行讓沃特西塞陷入長久的沉眠之中,並將祂的力量與權柄剝奪來予以赫莉婭驅使。
除非赫莉婭死亡,否則祂不可能蘇醒,這也是瑪德琳一開始所希望的,希望赫莉婭能夠平安喜樂度過平凡的一生。
瑪德琳雖已身死,但她的靈魂依舊長留於世,如一條看不見鎖鏈般,拴住赫莉婭體內那定時炸彈一樣的神明,保護她可憐的女兒。
現如今大概是,瑪德琳與沃特西塞共存於赫莉婭這具沒了主人的軀殼中,正激烈地爭奪著主導權。
但很明顯,瑪德琳爭不過自蘇醒以來後就加強了好幾回的沃特西塞,祂如今支配著赫莉婭的身體,但偶爾瑪德琳能冒出來一下。
“阿婭在哪?”沃特西塞質問著眼前這個明顯不懼祂的人族,麵露不悅。
當看見對方頂著赫莉婭的臉時,祂稀罕地有些惱火與不爽。
奇怪……如果是沃特西塞擁有身體的支配權,祂為什麼要問赫莉婭在哪裡?還叫的這般親密?
麵對慍怒的神明,伊德裡亞不至於作死到選擇忤逆對方:“我也不太清楚,但或許是被人困在某一處幻境或誰的意識海裡。”
“除此以外,也沒有彆的可能了,不是嗎?”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赫莉婭死了,魂飛魄散了,所以消失不見了。
但很顯然,伊德裡亞並不相信這個可能,也不覺得對方會相信。
沃特西塞微微眯起雙眼,受限於皇宮此地的特殊性,以及瑪德琳的阻礙,祂並不方便將自己的感知力擴大到覆蓋整片宮殿以尋找其中不對勁的魔力波動,但也不能這麼瞎找,亂找。
“坦桑宮。”
一直隱身於暗處的埃爾羅伊出了聲,指明了方向。
他抬手抹掉麵頰上濡濕的血漬,仰起頭的同時斂眸看向地麵,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角度——不至於向人低頭,也不會目睹自己所不能承受之物。
“埃裡克殿下那邊或許會有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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