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半透明的影子還在遊蕩,穿過她的身體時會留下冰涼的觸感,像是雪花落在滾燙的肌膚上瞬間蒸發。
三天前擦拭銅鏡時劃破的傷口隱隱發燙,她終於明白奶奶臨終前說的"彆碰西廂房那麵鎏金鏡"是什麼意思。
月光忽然暗了下來。
細碎的紫藤花瓣簌簌落在肩頭,她聽見腳步聲踩著青苔斑駁的石板由遠及近。玄色衣擺拂過草葉,停在她麵前三步之遙。
男人腕間青銅鈴鐺發出泠泠清響,這聲音讓她混沌的頭腦為之一清。
"閉眼。"
這聲音似曾相識,帶著雪水漫過青石的清冽。
方青青下意識照做,睫毛顫抖著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帶著鬆香氣息的手指虛虛覆在她眼皮上,她聽見布料摩擦的簌簌聲,猜想對方應當是抬起了另一隻手臂。
"天地為鑒,月華為引。"咒文響起時,纏繞在她腳踝的灰霧突然尖嘯著退散。
有冰涼的東西順著那人的指尖滲入眼眶,卻不是令人戰栗的寒意,更像是將眼睛浸入山澗清泉的沁涼。
紫藤花的香氣突然變得濃烈,方青青感覺自己在不斷下墜。
黑暗中有青色光點聚成蝶群,牽引著她穿過層層迷霧。
再次睜開眼時,她看見萬千星辰倒懸在對方漆黑的眸子裡,那些令人恐懼的幽魂正化作流螢,被吸入他掌心旋轉的銀色漩渦。
"彆怕。"顧瀾之的拇指輕輕擦過她眼尾,這個動作熟稔得仿佛重複過千百遍。
他束發的銀絲帶不知何時鬆開了,發梢掃過她泛紅的手背時,帶起細小的電弧。"你昨晚引氣入體,倒沒想過你會用這種方式打開了天眼。"
方青青想要開口,卻發現發不出聲音。纏繞在腕間的青色光蝶突然振翅,化作細線將兩人的小指相連。
無數畫麵在相接處炸開﹣﹣白衣少年握著木梳為及笄少女綰發,戰場焦土上破碎的青銅麵具,還有此刻月光下彼此交疊的身影。
顧瀾之的指尖開始凝結霜花。他以指代筆在空中勾畫,銀藍流光隨著動作凝結成繁複的符咒。
當最後一筆落下時,整座庭院的風都靜止了,飄落的花瓣懸停在半空,映著符咒顯出半透明的經絡。
"鏡花水月,封。"
符咒應聲碎裂,萬千光點順著他的指引湧入方青青的眉心。
她仰起頭承接這場星雨,鎖骨處的銅鏡紋印泛起微光。
那些糾纏不休的低語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清越的鈴音,仿佛有誰在時光儘頭輕輕搖晃係著紅繩的銀鈴。
封印完成的刹那,攀滿東牆的紫藤突然同時綻放。淺紫色花穗無風自動,在空中交織成鸞鳥的形態。
顧瀾之抬手接住一朵墜落的花苞,看著它在掌心化作流螢消散,眼底泛起懷念的漣漪:"八十年前我在此處種下靈種,如今倒是派上用場了。"
方青青怔怔望著他袖口露出的紅繩,那上麵綴著的銅錢與自己頸間掛著的赫然是一對。記憶如掙脫鎖鏈的困獸撲麵而來
最後一滴血珠滲入青磚時,青青終於聽清了那些絮語。
她赤足踩在冰涼的磚麵上,銀白霧氣在腳踝間翻湧。麵前懸浮著無數島嶼般的青灰瓦簷,簷角垂落的青銅鈴鐺正無聲震顫,每粒鈴鐺裡都蜷縮著半透明的影子﹣﹣那是她白日裡在城隍廟見過的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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