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看見天花板的消防噴淋頭炸裂開來,水珠在灼熱空氣中蒸騰成白霧,像極了葬禮上的焚香。
"救…命……"微弱的童音穿透燃燒的幕布啪聲。
睡夢中方青青撐著滾燙的牆壁起身,手腕突然傳來刺骨的寒意。
低頭看去,手腕處絞絲銀鐲正在皮膚上凝結出冰霜,裂痕處滲出幽藍的光。
濃煙突然旋轉成漩渦,牆皮剝落的廊道儘頭,穿著白裙的小女孩赤腳站在火海裡。她的羊角辮在熱浪中紋絲不動,懷裡的洋娃娃正在燃燒。
"媽媽不要我了。"女孩抬頭時,方青青看見她左眼窩裡盛開著一朵紅蓮。
銀鐲發出清越的顫音,方青青踉蹌著追進4號廳。座椅在身後接連爆燃,她卻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味。
熒幕上《青蛇》正演到水漫金山,法海的金缽倒映出兩個重疊的身影﹣﹣梳麻花辮的婦人跪在過道,懷裡抱著焦黑的小身體。
"蘭蘭你看,銀鐲要傳給最勇敢的孩子。"充滿焦味的空氣裡女人的聲音突然清晰。
方青青顫抖著摸向銀鐲斷裂處,碎屑割破指尖的瞬間,整排座椅轟然倒塌。
煙塵中有冰涼的小手抓住她的手腕,燒焦的洋娃娃掛在她脖頸上。
"蘭蘭聞到媽媽的味道了。"女孩的臉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右半張臉還保持著生前的酒窩。
方青青突然看清銀鐲內側的劃痕﹣﹣那不是普通磨損,而是用指甲反複刻寫的生辰八字。1992年3月17日,正是婦人生前死死攥著的病曆卡上的日期。
火舌舔舐到放映窗時,整個影廳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方青青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中混入了木魚聲,懷表上的時針開始逆時針旋轉。
銀鐲藍光暴漲的刹那,她看見十年前那個雨夜:年輕母親抱著高燒的女兒衝向急診室,滂沱大雨中銀鐲撞在消防栓上裂開細紋。
"囡囡退燒後就帶你看動畫片。"婦人抹著眼淚在手術同意書簽字,卻不知道女兒偷偷跟著她來到影院。
當電線短路的火花引燃幕布時,正在打掃衛生的母親發瘋般衝進火場,用身體蓋住昏迷的孩子,直到銀鐲被烈焰熔成滾燙的液體滴在女兒手背。
方青青的眼淚滴在銀鐲碎片上,浮現出觀音閉目的慈悲相。
她終於明白為何總在午夜夢見燃燒的旋轉木馬,為何每次經過兒童病房都會心悸﹣﹣原來這些地方都隱藏有她這個地府臨時工的任務。
"媽媽沒有不要囡囡。"她咬破舌尖在掌心畫往生咒,血珠滲進銀鐲裂痕時,整座影院的火勢突然凝固。
方青青的指尖撫過焦黑的座椅扶手,朱砂在掌心暈開細密的刺痛。
朝陽電影院廢墟裡漂浮著細小的灰燼,像無數未散的魂魄在月光裡遊蕩。
她將羅盤壓在第三排座椅的黴斑上,青銅指針突然瘋狂旋轉﹣﹣就是這裡,那場大火吞噬的兩條人命。
燒融的膠卷在鼻腔深處複活,焦糊味裡混著爆米花的甜膩。
方青青咬破舌尖,用血在左手畫下祝由十三科的金剛界咒印。當掌心貼上扶手的刹那,焦痕突然扭曲成梵文,那些碳化的木紋竟是一段殘缺的往生咒。
羅盤嗡鳴著進出火星,她衝進放映廳,卻在跨過門檻時踩碎了什麼東西。
是半枚燒變形的蝴蝶發卡,金屬搭扣上凝著暗紅色血珠。
方青青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祝由術傳承者的靈視在警告:這片廢墟裡蟄伏著雙重怨氣。她將發卡揣進製服暗袋,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細碎的抓撓聲。
放映窗的破洞漏下月光,照亮懸在半空的兩雙腳印。焦黑的足印懸在離地三尺處,腳踝位置凝結著琥珀狀的膠質物﹣﹣這是魂體被業火灼燒的痕跡。
方青青咬破中指,用血在幕布殘骸上畫出完整的往生咒,三百六十個梵文在焦痕上泛起金光。
"塵歸塵,土歸土……"清心咒剛起,陰風突然掀翻她的玳瑁發簪,散開的及腰秀發無風自動。
焦黑的天花板簌簌落下灰燼,那些灰燼在空中聚成母女相擁的輪廓。
女孩脖頸處的燒傷與婦人後背的碳化痕跡嚴絲合縫,仿佛火災瞬間母親用身體鑄成了最後的盾牌。
方青青的虎裂開血痕,往生咒的金光被怨氣侵蝕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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