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掛著"春光正好"牌匾的騎樓轉角，林曉曉忽然神秘兮兮地拽住方青青："我找到攻略裡說的百年秘密了！"
她指著牆根處某位明朝遊客刻的"到此一遊"，旁邊赫然添了新鮮墨跡："林大漂亮攜方小呆2023.7.7留"——用的是她包裡那支斷水的紀念鋼筆。
茶攤老板看著兩人打鬨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頸間閃過與五公祠銅像相似的玉佩紋樣。
方青青捏著竹簽戳起最後一塊蠔烙，金黃酥脆的邊緣在陽光下閃著油光。林曉曉突然拽住她的衣袖，兩人踉蹌著撞進騎樓投下的陰影裡。
"當心曬成魚乾！"林曉曉笑著把冰鎮橄欖汁貼在她臉上，涼意順著大理石廊柱爬上脊背。她們正走在嶺南老城最長的騎樓街上，巴洛克風格的女兒牆懸著成串紅燈籠，百年風雨在灰白牆磚刻出深淺溝壑。
轉過第三個雕花廊柱時，茶香像條絲綢纏住了腳步。方青青鼻尖微動，那縷香氣先是清冽如晨露打濕的柚花，轉瞬又化作炭火烘烤的桂圓乾，最後竟凝成蜜糖拉出的金絲，在潮濕的空氣中顫巍巍飄蕩。
"你看！"林曉曉指著廊柱間隙。褪色的靛藍布幡從二樓垂落，"蘇記茶寮"四個字被曬得發白，布角綴著的銅鈴卻亮得晃眼。
三張柏木茶案嵌在騎樓凹處，老銅壺在紅泥爐上咕嘟作響，水汽漫過青瓷茶海，在玻璃櫃台的陳皮罐上結成細珠。
青石板路上的暑氣蒸騰，騎樓轉角的老榕樹卻籠著一片清涼。茶攤老板握著紫砂壺的手頓了頓，簷角銅鈴無風自響，驚落幾片紫藤花瓣。
一旁係著香雲紗圍裙的老婦人抬起頭，銀簪挽起的發髻沾著茶末。
"兩位妹妹，飲杯鴨屎香？"她掀開草編籠蓋，二十餘個白瓷罐列陣其中，新會陳皮與潮州單叢的香氣撞出奇妙的漩渦。
"要能看見街景的位置。"林曉曉已經鑽進最外側的茶座。老榆木矮幾上擱著鏨花錫罐，打開竟是鹽漬黃皮果。
穿薄荷綠茶歇裙的少女踩著樹影走近，頸後一點朱砂在發絲間若隱若現。老板喉頭突然發緊——百年前那個暴雨夜，九天玄女淩空結印時，後頸正是燃著這般殷紅印記。
"我要解暑茶。"方青青的聲音驚醒了簷下打盹的麻雀，老板看著青瓷杯底蕩開的漣漪，水麵倒映的明明是凡人麵容，卻疊著玄女當年封印水妖時的凜冽仙姿。
老婦人從炭爐取下砂跳，滾水淋遍孟臣壺周身。
"這是鳳凰山百年老樅。"她手腕輕抖，烏褐茶葉落進朱泥壺底，脆響如珠落玉盤。第二道熱水高衝入壺，白霧騰起瞬間，蜜蘭香混著烤杏仁的氣息轟然炸開。
林曉曉湊近聞香杯，忽然"咦"了一聲。杯底凝著的茶香竟分作三層：底層是熟透的荔枝肉，中層浮著曬乾的野菊，最上層卻是剛開封的冬蜜。
"這香氣會變魔術！"她舉著杯子轉向騎樓外，陽光穿透杯壁映出琥珀色光斑。
方青青注視著老婦人分茶的動作。鳳凰三點頭，茶湯劃出三道金弧，青瓷杯裡漾起粼粼波光。
她抿了口茶，瞳孔倏地睜大﹣﹣滾燙茶湯入口竟是清甜的，像咬破水蜜桃時濺出的汁液，回甘卻帶著山岩的凜冽，喉間仿佛有涼風穿過竹林。
"婆婆，這銅壺看著年頭不小了？"林曉曉輕觸爐上布滿綠鏽的壺身，指尖傳來凹凸不平的觸感。
老婦人笑著用布巾擦拭壺嘴："光緒年間打的，我太爺爺那輩就在這騎樓下煮茶。"她掀開櫃台後的藍花布，露出牆上泛黃的營業執事，民國三十七年的朱紅官印已然褪色。
騎樓外傳來旅遊團的喧嘩，舉著小旗的導遊正解說嵌瓷壁畫的典故。茶案這邊卻自成結界，老婦人從陶甕裡舀出山泉水添入砂跳，水泡在壺底串成晶亮的珠鏈。
方青青忽然發現，每個茶座上方都懸著竹絲編的濾光罩，陽光被篩成細碎金粉，落在茶湯裡像遊動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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