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九月十八,卯時初刻,永壽宮外殿的青銅鶴形香爐飄出焦煤香——這是劉娘娘特有的防鉛熏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酸梅氣息。兩名宮女捧著鎏金育兒盤閃過遊廊,盤上「工器永昌」的火漆印在晨霧中忽明忽暗。
「小桃,你發什麼呆?」掌事宮女銀杏戳了戳新來的宮女,「快把驗鉛試紙放進乳盆裡,娘娘說過,皇嗣入口之物需三驗三測。」
小桃手一抖,試紙險些掉進水裡:「銀杏姐姐,我昨兒聽值夜的姑姑說,娘娘臨盆時滿室紅光,火銃模型自己響了三聲……這是真的麼?」
銀杏瞥了眼緊閉的殿門,壓低聲音:「紅光?那是匠人們連夜熔鑄「載鈞寶銃」的爐火映的。要說奇事……」她湊近小桃耳邊,「娘娘陣痛時,偏要握著陛下賜的算珠鏈,說是能算準生養時辰,比太醫院的脈案還準——七年前在豹房,她就用這鏈子給陛下演示過「衰分術」。」
小桃瞪大眼:「可……娘娘從前不是火德教的……」
「噓!」銀杏猛地捂住她的嘴,目光掃過廊下「工」字紋磚縫,「火德教早塌了。如今娘娘是火器監總管,連陛下都要稱她「工器之母」。你瞧這永壽宮,從前供的火德星君塑像,早改成「豹房一號」火銃模型了。」
小桃偷瞄殿內,透過紗窗看見暖爐火光搖曳,映出帳中人影。劉娘娘半倚在火銃形暖爐旁,懷裡抱著繈褓,腕間金鐲隨哺乳動作輕晃,鐲麵「工器永昌」四字偶爾露出,又被嬰兒小手握住。她小臂上的舊疤在晨光中若隱若現——那是正德元年宣府鎮替朱厚照擋箭的印記,疤痕穿過淡青色的「火銃紋」刺青,那是七年前在豹房,她用鬆煙墨親手紋的。
「聽說娘娘當年在豹房初見陛下,」小桃盯著乳盆裡未變紫的試紙,「穿一身獵戶短打,還會學火銃擊發聲?」
銀杏歎口氣,將防鉛麵具掛在廊柱上:「何止?她十二歲隨父走江湖,十七歲被劉瑾收為乾親,成了火德教「火鳳使者」。可陛下在豹房第一次見她,她正演口技,學火銃「砰」聲驚飛春燕,袖口鐵錨刺青比男兒的還顯眼。」
乳盆裡的水泛起漣漪,小桃看見自己倒映的眉眼間滿是驚訝:「所以陛下才……」
「陛下?」銀杏冷笑一聲,「那時陛下偷溜出豹房被楊廷和堵在巷口,是娘娘扮成賣茶女引開禦史,陛下藏在茶棚桌下,碰翻了她的火銃零件箱——後來陛下封她才人,她抱著火銃哭著說寬袖藏不住「銃門」扳手。」
殿內忽然傳來嬰兒啼哭,小桃慌忙捧起乳盆。銀杏掀開棉簾,隻見劉娘娘正用算珠鏈逗弄嬰兒,每顆珠子劃過嬰兒掌心,便發出細碎的碰撞聲。「娘娘,該給小皇子沐浴了。」
劉娘娘抬頭,晨光穿過她鬢角的汗珠,將眉間「工」字花鈿照得透亮。她昨夜親自設計的「算珠搖籃」輕輕晃動,竹編外壁的算珠鏈隨著嬰兒蹬腿發出沙沙響。「先測水溫。」她聲音沙啞,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小桃顫抖著將試紙浸入浴水,須臾,試紙仍呈青白色。銀杏暗自鬆了口氣,卻見劉娘娘皺眉:「再測一遍。」
「娘娘,已經三測了……」
「三煉三驗,」劉娘娘摸出袖中微型火銃模型,槍管刻著「鈞」字,「鑄炮如此,育兒亦如此。」她忽然想起七年前豹房試銃,朱厚照將「火門」誤作「銃門」,被她笑了三日,如今這模型的「銃門」處,還留著她刻的「錨」字暗紋。
小桃不敢多言,重新取試紙浸水。這次,試紙邊緣泛起極淡的紫。劉娘娘猛地起身,繈褓滑落肩頭,露出臂間未褪的鐵錨刺青:「誰送的水?」
「回娘娘,是……是司設監按舊例送的太液池水。」
「舊例?」劉娘娘冷笑,指尖撫過嬰兒足底的「錨鏈」胎記,「去告訴司設監,今後皇嗣用的水,需經火器監蒸餾七次,再用醋浸桑皮紙濾過——就像當年豹房試銃時,陛下教我用鬆煙墨驗銅那樣。」
銀杏悄悄扯了扯小桃,退至外殿。廊下傳來更夫打梆聲,與遠處火器監的鍛鐵聲應和。小桃望著劉娘娘投射在紗窗上的影子,見她正用算珠鏈丈量嬰兒身長,每顆珠子落下,都在暖爐火光中映出細小的「工」字陰影——那算珠鏈正是當年朱厚照在豹房送她的「衰分術」教具。
「她從前真的和劉瑾……」小桃話音未落,忽見夏皇後的儀仗穿過庭院,十二章紋翟衣在晨霧中泛著冷光。
銀杏急忙按住她的肩:「噤聲!如今娘娘是陛下親封的「淑妃」,連夏皇後都得捧著《工器彙典》來探望。你且瞧著,等小皇子滿月移入火器監旁的「工器閣」,這紫禁城的規矩……怕是要變天了。」
殿內,劉娘娘忽然咳嗽起來,嬰兒受驚啼哭。小桃看見她從枕邊摸出一方帕子,帕角繡著半隻鐵錨與鳳凰尾羽——那是當年豹房「鳳錨共生」的初版紋樣,朱厚照說將來要鑄在火銃上。
「娘娘,夏皇後到了。」銀杏高聲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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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娘娘迅速將帕子塞進繈褓,指尖掠過嬰兒鬢角的紅痣——那形狀像極了豹房試銃時濺出的鐵屑。她坐直身子,火銃暖爐的光映得她眸中似有烈焰跳動,腕間金鐲與嬰兒頸間的銀錨鈴鐺相觸,發出清越聲響。
「請皇後娘娘入殿。」她的聲音裡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又藏著一絲隻有母親才有的柔軟,「隻是載鈞剛用過乳,怕是要勞煩娘娘等等了。」
夏皇後跨進殿門時,恰好看見劉娘娘解開衣襟再次哺乳,火銃模型在她臂彎裡閃著冷光,嬰兒的小手正攥著算珠鏈,每顆珠子都被口水浸得發亮。十二章紋翟衣掃過滿地酸醋,她聞到一股陌生的、帶著焦煤與酸梅的氣息,那是屬於匠人的氣息,正在她的紫禁城深處,一點點漫延開來。
「妹妹辛苦了,」夏皇後擠出微笑,目光落在火銃暖爐上,「這爐火……倒是暖和。」
「回娘娘,」劉娘娘輕撫嬰兒後背,「這是火器監新煉的焦煤,無鉛無毒,暖而不燥——就像這孩子,」她低頭輕吻嬰兒額頭,「將來要做大明的火銃,而非供在祭壇上的泥胎木偶。」她忽然想起朱厚照在豹房說的話:「火器該像柳絮,看起來輕,卻能穿雲破霧。」
夏皇後的指尖在《皇明祖訓》封皮上收緊,她忽然發現,劉娘娘鬢邊的木梳上,不知何時嵌了枚微型算珠,每道梳齒都刻著細密的螺旋紋,那是火銃膛線的形狀——就像七年前豹房秘藏的「豹房一號」圖紙。
殿外,算珠風鈴忽然大作,晨霧漸散,露出遠處太學的「工」字旗。劉娘娘望著夏皇後身後的影子,想起昨夜朱厚照在永壽宮說的話:「當算珠響遍六宮,火銃便成了新的禮教。」
她懷中的載鈞忽然咯咯笑出聲,小手抓住火銃模型的扳機,用力搖晃。算珠鏈與火銃槍管相撞,發出清脆的「哢嗒」聲——那是匠人的孩子,在向舊世界問好的第一聲,也是七年前豹房裡,那個學火銃擊發聲的賣藝女子,用半生光陰鑄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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