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十二月二十三,鐵鏽味混著焦煤香在京營火器庫的空氣中浮動,十三歲的張旭踮腳將算盤磕在神銳銃槍管上,稚嫩的嗓音裡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北風三尺推青珠三,南風五尺退赤珠二——這是師父按《九章算術·衰分》推的風角比例。」五十名匠人圍在熔爐旁,目光落在少年腰間晃動的驗鉛片上,那是王巧兒用皂角水浸製的「保命符」,鐵錨會特設的童子匠作班裡,他是首個能默背《九章算術》全篇的神童。
三日前,張旭在太學算學科當眾解出《測圓海鏡》裡的「勾股容圓」難題,王巧兒親自將刻著螺旋紋的算珠鏈掛在他頸間:「這是鐵錨會百年來第一個童子匠首的信物。」此刻,算珠鏈在少年瘦小的胸前晃出清脆的響,與牛二虎腰間的銅哨聲相應和。
牛二虎掀開棉簾時,粗糲的嗓音裡帶著幾分自豪:「張哥兒,胡督師問神銳銃進度。」他望著少年踮腳測算銃管冷卻時間的身影,圍裙上「工器監軍」紋與少年發間的鐵錨紋發繩形成奇妙呼應——那發繩是用寶船錨鏈碎屑編織的,象征著鐵錨會對天才的破格認可。
張旭頭也不抬,桐油浸紙眼罩滑到鼻尖:「前日已送五百支至糧草大營,新銃管采用三煉三驗精鐵,準星刻著風阻刻度。」他轉身時,竹製算珠鏈輕晃,「牛大人可曾想過,虜銃為何總炸膛?」話音未落,皂角水試紙已在虜銃殘件上洇開黑斑——鉛砂遇皂角水生成硫化鉛,正是匠人世代相傳的驗毒之法。
庫房深處,嶄新的神銳銃整齊碼放,最前端的一支刻著虎頭紋。張旭摸了摸袖口的火漆印,朱紅色在少年腕間顯得格外鮮豔,恍若朱厚照賜印時那句「工器不分長幼」的餘溫尚在。
戌時三刻,胡世寧的親兵幾乎是小跑著闖入火器庫:「小張師傅,督師請你去觀審!」審訊室裡,被俘的蒙古匠人瞪著眼前的童子,而胡世寧正握著驚堂木皺眉:「火德真君?先給我驗驗你指甲縫裡的鉛毒!」
張旭捧著茶盞站在胡世寧身側,看獄卒剝去俘虜上衣時,忽然拽了拽督師袖口。胡世寧順眼望去,隻見少年盯著匠人指尖——那裡有一道若隱若現的暗紫色痕跡。「大人,」張旭奶聲奶氣地開口,「他指甲縫裡的灰,像極了山西毒銅坊的鉛砂。」
當驗鉛片劃過匠人指甲內側,黑色鉛痕赫然顯現。胡世寧猛地拍案:「果然是西廠廢銅鑄的!」張旭趁機將試紙拍在案上,算珠鏈掃過俘虜的火德玉佩:「火德真君可曾教過你,皂角水能驗鉛砂?」少年眼中閃過冷光,與熔爐火光交相輝映。
夜風卷著雪花撲打窗紙,張旭裹緊粗布披風走向戰馬,算珠在袖中輕輕作響。牛二虎忽然想起半月前的場景:順天府五百匠戶晝夜趕工,少年站在高腳凳上指揮神銳銃量產,袖口彆著朱厚照親賜的哨子,吹一聲便是換模的信號。「張哥兒,」他低聲道,「明日開炮,你站我身後。」
少年翻身上馬,月光照亮他頸間的算珠鏈——每顆珠子都刻著《九章算術》的題解。「不用,」算珠在鞍側晃出清越的節奏,「等虜騎聽見咱的銃響,便知道大明能斷他們的火銃命脈。」
雪光映著少年遠去的身影,熔爐的火光將他的影子投在軍旗上,恍惚間竟像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牛二虎摸著腰間的驗鉛片,忽然笑了——當年他十三歲還在搬磚,如今這孩子卻能帶著匠戶們用二十天趕出五百支神銳銃。
這一夜,京營火器庫的爐火徹夜未熄。張旭的算盤聲混著鍛錘響,在雪夜裡織成一張細密的網——網的這頭是童子的算珠,那頭是即將破曉的草原。而遠在豹房的朱厚照,摸著案頭少年送來的《風阻算例圖解》,忽然想起自己十三歲偷玩神機營火銃被楊廷和罰抄《明會典》的模樣。原來有些鋒芒,注定要在匠人的熔爐裡,提前磨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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