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器局百戶牛二虎踏前,腰間「工」字牌與火銃撞出輕響。
「觀星衛列裝神銳銃八千五百支,匠人隨營維護,炸膛率降至百分之一。」他展開「連環陣」沙盤,算珠在陣型間移動,「三疊射擊以《授時曆》星圖為參照校準,三百步命中率超五成。」
李承勳補充道:「浙直水師改良福船『破浪號』,雙層龍骨與螺旋槳設計,航速提升兩成。」他忽然看向王瓊,「但工部仍以『匠人不得參與船政』為由阻撓……」
王瓊拱手道:「陛下,臣已著人修訂《工部條例》,允許匠人以『技術顧問』之名參與船政,非神工品秩不得超過正七品。」
朱厚照冷笑一聲:「如此甚好。若再有阻撓者,便讓他去龍江船廠當監工,每日與匠人同吃同住——朕倒要看看,他的『祖製』能不能擋住夷狄的炮火。」
朝會散場時,細雪已染白奉天殿的飛簷。朱厚照望著階下群僚的背影,忽然叫住張恪。
「延安府的苜蓿種子,」他的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真能抵得過小冰期?」
張恪一愣,隨即明白皇帝指的是未來書籍中的預言。他低頭看著袖口的暗紋,想起當年在豹房與朱厚照夜談的場景。
「陛下,」他輕聲道,「代田法配合苜蓿輪作,可固氮保產,就算天再冷,也能留得三分春。」
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向暖閣。路過許天錫時,他忽然停步,目光落在對方緊握的《禮記》上。
「許愛卿,」他似笑非笑,「孔子曰『學而不思則罔』,卿可曾思過,為何匠人能讓畝產增五成,而士紳隻會空談禮製?」
許天錫的瞳孔驟縮,望著皇帝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論語》中「足食,足兵,民信之矣」的箴言,喉間泛起一陣苦澀。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禮記·祭法》,忽然發現書頁間夾著一片枯黃的苜蓿葉,葉脈紋路竟與匠人袖口的暗紋隱約相似。
楊廷和走在最後,望著奉天殿簷角的「工」字鑿痕,想起內閣密室裡那本《工器彙典》初稿。扉頁的「工附禮法」四字下,印章的「士工一體」圖案正在雪光中若隱若現——那不是匠人對皇權的臣服,而是一個新時代的胎動。他輕撫胡須,暗自歎息:皇帝以「複古」為刃,竟在禮法的堅冰上劈出了一條新路。
二十日後,延安府趙過祠前。
士紳代表李員外望著祠中新供奉的鐵犁模型,眼底燃起怒火。他轉頭看向身旁的老學究,袖口的「忠孝」紋補丁在暮色中泛著暗紅。
「先生,」他咬牙切齒,「皇帝用趙過祠堵住了咱們的嘴,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匠人騎在頭上?」
老學究撫著山羊胡,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本《論語集注》。
「代田法雖附會趙過,可《論語》雲『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指尖劃過「君子不器」的注疏,「匠人乾預祭祀,分明是越俎代庖!」
李員外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什麼,匆匆走向祠堂後殿。月光下,趙過神像的基座上,一塊斑駁的石碑半埋在凍土中,僅露出「趙過禁」三字,其餘文字被風雨剝蝕,難辨真容。他借著火折光亮看去,碑側苔痕呈灰綠色,與本地青石質地迥異。
老學究湊近,忽然驚呼:「此乃先漢古碑!必是趙過當年禁止匠人參與祭祀,如今匠人逆天而行,分明是要觸怒先賢!」
李員外盯著石碑,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他知道,這通斷碑將成為士紳們新的武器——殘缺的文字如同空白契約,任由他們在禮法的迷霧中填寫對匠人不利的「真相」。
雪粒子打在石碑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李員外摸出隨身攜帶的火折,點燃了祠堂前的香爐。青煙嫋嫋中,他望著神像手中的鐵犁模型,忽然覺得那犁尖泛著冷光,像一把即將刺入士紳命脈的刀。
深夜,豹房暖閣。
朱厚照展開張恪加急送來的密報,目光停在「延安府古碑」四字上。王巧兒站在一旁,袖中算珠輕輕作響。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陛下,」她輕聲道,「那石碑僅存『趙過禁』三字,其餘皆為士紳附會……」
朱厚照抬手打斷她,目光落在案頭的《明代匠作製度考》上。書頁邊緣的焦痕裡,「小冰期」「苜蓿絕收」等字跡若隱若現。
「朕知道是偽造,」他忽然輕笑,「但士紳們不知道。」
王巧兒一愣,隨即明白皇帝的用意。她展開《農政全書》抄本,指著「苜蓿抗寒」的段落,忽然福至心靈。
「陛下是說,借古碑之事,行「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朱厚照點頭,提起朱筆在密報上批道:「著張恪率太學算生員赴延安府,以「古碑曆法不符」為由,重勘苜蓿利弊。」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算生員需攜帶《泛勝之書》最新注疏,以及浸藥麵衣與驗鉛試紙。」
「臣明白,」王巧兒接過話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就說先賢禁匠人議禮,乃因礦冶之氣損神,非技藝之過。」
朱厚照大笑,拍案震得金蟾鎮紙跳起。窗外風雪呼嘯,暖閣內的火銃模型與算珠教具在燭光下投出長長的影子,像一幅工筆細描的《工器興國圖》。
雪越下越大,奉天殿的旗幟在夜空中獵獵作響。遠處傳來鐵錨會工坊的鍛鐵聲,與太學的漏刻聲遙相呼應,宛如一曲鐵錨與算珠的交響,正在為這個古老的帝國,奏響新的晨鐘。而在延安府,張恪率領的算學生員已踏上征途,一場關於苜蓿與禮製的較量,即將在漫天風雪中展開。
喜歡正德變法:撿到曆史學生的書包請大家收藏:()正德變法:撿到曆史學生的書包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