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恢複意識時,首先察覺到的是後頸那股灼燒般的麻癢。
他本能地抬手去按,指尖觸到一片冷汗,再睜眼時,入目是漫無邊際的虛無。
透明的台階在腳下延伸,每一級都像被抽乾了顏色的水晶,倒映著他微顫的睫毛。
頭頂懸著無數鏡麵,每一麵都映著不同的自己——穿白大褂時的林閻正低頭記錄解剖數據,道袍翻飛的林閻捏著鎮魂符站在屍變的棺材前,還有個更小的他,攥著解剖刀在實驗室的玻璃牆上哈氣,畫出歪歪扭扭的分子式。
"被告林閻。"
聲音像冰錐紮進耳膜。
林閻猛地抬頭,看見前方不知何時立著道黑影。
那影子沒有具體輪廓,卻讓他想起解剖台上被福爾馬林泡得半透明的臟器——看似無形,內裡卻翻湧著某種精密的規則紋路。
"你被控篡改命格、乾預因果、濫用變量權限。"黑影的聲線像兩塊磨盤在碾壓,"現在,作出解釋。"
林閻的手指在身側蜷了蜷。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下撞著肋骨,卻不是因為恐懼。
生死簿殘頁在懷裡發燙,他想起剛才在因果核心前刺破掌心的瞬間,血珠墜下時殘頁上浮現的"變量協議激活",突然就明白了這虛空法庭的由來——初代修真者留下的仲裁機製,專門審判試圖觸碰因果律的越界者。
他伸手入懷,摸出那台銀色的符籙打印機。
這東西原本是他當法醫時的便攜打印機,穿越後吸了靈氣,能將現代數據轉化為符文。
此刻打印機的金屬外殼泛著暖光,他按下開關,一張繪滿金色紋路的"因果推演圖"便從出紙口滑出。
"我不是在改變命運,是在修複它。"林閻展開圖紙,圖上的光紋像活了般遊移,"就像解剖時清理腐爛的組織,隻保留健康的部分。"
他指尖點過推演圖上第一個亮斑:"白棺屍變案。
鎮首富的棺材裡被注射了屍毒菌,這東西根本不是自然生成的,是有人用現代生物科技改良的邪物。
如果我不介入,屍毒菌會順著地下水擴散,半個鎮子的人都會變成活死人——他們的命運不是被我篡改,是被提前汙染了。"
光紋跳到第二個亮斑,是座掛著血月燈籠的當鋪:"血月當鋪案。
掌櫃的用活人魂魄養邪器,那些來典當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當的不是財物,是陽壽。
我燒了邪器,救回十七條命——這十七條命的命運,原本該被碾碎在算盤珠子底下。"
黑影的輪廓波動起來,像被石子攪亂的水麵:"你以為你是正義的?
你不過是個外來者。"
一張泛著黑氣的"命運判決書"突然砸在林閻腳邊。
他彎腰撿起,瞳孔微縮——上麵密密麻麻寫著他介入事件後的間接傷亡:白棺案裡被屍毒菌波及的守靈人老張,血月案裡被邪器反噬的學徒阿福,甚至還有小七在實驗室時被抽取基因的記錄。
"這些死亡......"黑影的聲音裡裹著冰碴,"都是你乾預的代價。"
林閻的指節捏得發白。
他想起老張臨終前攥著他衣角說"謝謝小先生救了我孫女兒",想起阿福被他從邪器裡扒出來時哭著說"我不想當幫凶",想起小七第一次變成人形時,撲進他懷裡說"阿閻,我現在能聞見花香了"。
"那你可知道,這些死亡背後有多少是你們親手製造的陷阱?"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發紅,"白棺案的屍毒菌來自走山客的秘密實驗室,血月案的邪器是天機閣叛徒煉的。
你們製定規則,卻不願收拾自己捅的婁子;我打破規則,卻得給你們擦屁股。"
他反手調出功德代碼——這是生死簿殘頁根據他積累的功德生成的數據流,此刻在虛空裡凝成淡金色的鏈條,"看好了。"林閻拽過一條數據鏈,在虛空裡拉出個光繭,"如果我沒介入白棺案,屍毒菌擴散後會死三百七十二人;血月案不處理,邪器會吸夠一百條命去開鬼市。
這些數字,"他指尖重重敲在光繭上,"才是真正的因果。"
黑影沉默了。
林閻能看見它輪廓裡翻湧的紋路變慢了,像台卡殼的老機器。
過了很久,那聲音終於低了些:"你......確實與眾不同。"
話音未落,黑影突然揮袖。
命運判決書化作青煙消散,林閻腳下的台階開始劇烈震動。
他下意識攥緊生死簿殘頁,再睜眼時,已經站在了黑山山頂。
晚風卷著草木香撲來,他這才發現自己掌心的傷口不知何時愈合了,手心裡躺著枚青銅徽章,正麵刻著"因果裁決者"五個古字,背麵是初代修真者的圖騰。
"現在,輪到我說話了。"林閻低笑一聲,將徽章彆在道袍領口。
就在這時,天際傳來裂帛般的聲響。
他抬頭,看見熟悉的紫黑色裂縫正緩緩撕裂天幕,像隻睜開的獨眼。
裂縫裡湧出的風帶著腐葉和鐵鏽的味道,還有道低沉的嗡鳴,像極了某種古老存在蘇醒時的歎息。
林閻的手指輕輕撫過徽章,眼底的光比星辰更亮。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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