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燈樹的火苗在風裡晃了晃,投下的影子在陸九娘臉上忽明忽暗。
她盯著掌心裡那截斷成兩截的紅繩,指腹反複摩挲著斷裂處的毛邊——方才林閻被金光卷走時,她下意識去抓他手腕,紅繩便這樣生生扯斷了。
"九娘。"王書生的聲音帶著沙啞。
他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側,鏡片後的眼睛布滿血絲,"生死簿......"
陸九娘這才驚覺自己正攥著那片空白的殘頁。
原本流轉的咒文像被誰用橡皮擦淨了,連最淺的墨痕都沒剩下。
她喉嚨發緊,突然轉身看向牆角的小七——那隻總愛叼著糖葫蘆蹦跳的小羊妖,此刻正縮在青磚地上,尾巴緊緊裹住小腿,像團褪了色的毛球。
"小七?"她輕聲喚。
小羊妖緩緩抬頭。
陸九娘的呼吸猛地一滯——那雙本該是琥珀色的眼睛裡,有極淡的金光閃過,快得像流星劃過夜穹。
更讓她心悸的是小七的神情:睫毛低垂,嘴角抿成林閻慣常的冷硬弧度,連坐姿都像極了那男人查案時的模樣——脊背挺直,腳尖無意識地輕點地麵。
"他會回來的。"小七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尾音卻帶著林閻特有的沉鈍。
陸九娘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她裝作整理袖扣,不動聲色地摸向腰間的銅鈴——那是走山客用來鎮邪的法器。
指尖剛碰到鈴身,便聽見王書生倒抽冷氣的聲音。
"看這個。"他蹲在方才林閻消失的位置,指尖懸在地麵金斑上方半寸,"殘留的能量波動......是因果律的味道。"他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從懷裡摸出一疊寫滿公式的紙,"結合空間扭曲時的引力參數,我推測......"
"因果夾縫。"
青冥子的聲音突然從殿門處傳來。
眾人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他已倚著門框而立,玄色道袍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半枚殘破的玉璜。
他抬眼時,瞳孔裡泛著與小七相似的金,"類似幽冥界與陽間的夾層,專門用來封存變量。"
"變量?"慕容硯握緊碎裂的玉牌,"林閻是變量?"
"他是變量終焉者。"青冥子的手指輕輕叩了叩門框,"但那地方不是凡人能踏足的。"他的目光掃過陸九娘,"除非有人願意當引路人。"
陸九娘的手在袖中攥緊。
她想起林閻第一次帶她走夜路時,也是這樣的風,這樣的月光。
那時他舉著靈異羅盤在前頭走,回頭見她縮著脖子,便把自己的黑外套扔過來:"走山客傳人?
我看是走夜路的鵪鶉。"
"我去。"她開口時,聲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穩,"用夢魘封印,潛入他的識海。"
王書生的筆"啪"地掉在地上。"你瘋了?"他衝過來抓住她手腕,"夢魘封印需要意識同頻,稍有差池就會被識海吞噬!
當年我師父......"
"他是我的引路人。"陸九娘打斷他,紅繩從袖中滑出,在兩人之間晃出一道紅線,"現在輪到我了。"
殿外的風突然大了。
青銅燈樹的火苗被吹得東倒西歪,將眾人的影子揉成一團亂麻。
小七不知何時站到陸九娘身後,溫熱的呼吸拂過她後頸:"姐姐要小心,那裡有好多鐘。"
陸九娘猛地回頭,卻隻看見小七歪著頭,眼睛裡的金光已經褪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青冥子突然抬手,掌心浮起一團幽藍火焰。"用這個引魂。"他將火焰按在陸九娘額間,"若見到鐘樓,彆碰齒輪。"
陸九娘隻覺一陣眩暈。
再睜眼時,她站在一片灰白的空間裡。
正前方是座巨大的鐘樓,青銅齒輪層層疊疊,每一顆都刻滿細小的符文——那是命運的軌跡,她曾在走山客古籍裡見過。
林閻站在鐘樓中央。
他的身影有些虛浮,像浸在水裡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