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娘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青銅燈樹熄滅後的殿內,月光像層冷霜覆在眾人身上。
小七轉身時,金瞳裡流轉的光讓她想起識海裡崩塌的鐘樓——那些碎裂的齒輪,此刻正紮在她的神經上。
"感謝喚醒我。"小七的聲音像浸過冰碴的鋼絲,跪得筆直,玄色大氅下的黑衣人垂眸看她,鬥笠邊緣的陰影裡,喉結動了動,"很好。"
王書生的紙頁在腳邊沙沙作響。
他盯著小七被踩住的那張紙,上麵是他連夜推算的因果律公式,墨跡被鞋尖蹭開,像道猙獰的傷口。"變量核心?"他聲音發緊,"林閻才是......"
"過渡品。"小七的尾音沒了往日的軟萌,"真正的核心在我身體裡沉睡了三百年,直到他用生死簿殘頁撕開因果裂縫。"她忽然歪頭,金瞳掃過陸九娘腰間裂開的銅鈴,"你看,連你的護魂鈴都知道——這具身體,本就該屬於我。"
陸九娘的手指在斷成兩截的紅繩上蜷起。
那是她用十年山鬼淚浸過的本命紅繩,此刻斷口處還滲著淡青色的靈氣,像在無聲控訴。
她聽見慕容硯玉牌碎裂的輕響,抬頭時正撞進對方緊繃的下頜線——這位向來從容的世家公子,此刻眉峰幾乎擰成刀。
"九娘。"王書生突然扯她衣袖,掌心全是冷汗,"變量令的共鳴頻率在變,林閻......"
殿外的風猛地灌進來。
陸九娘打了個寒顫,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她想起在識海裡與林閻對視的瞬間,他眼底的掙紮像團被壓在玻璃下的火焰——此刻那火焰是否還在燃燒?
同一時間,林閻正站在坍塌的鐘樓裡。
齒輪碎片擦過他的臉頰,疼得發悶。
他伸手去抓不斷消散的金光屏障,指腹卻陷進一片虛無。"因果當牢籠?"他對著那道逐漸收縮的人影冷笑,"你們早該知道,我最擅長的就是拆籠子。"
識海突然翻湧。
前世解剖室的白大褂、福爾馬林的氣味、手術刀在骨頭上刮擦的聲音,像被按了快進鍵的錄像帶。
最後畫麵停在急救室的紅燈前,他攥著同事的手,對方咳著血說:"老林,要是能重來......"
"我想改變一些什麼。"他對著空氣說出穿越前的最後承諾。
鐘樓最頂層的裂縫突然迸出刺目白光。
林閻踉蹌著後退,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地麵扭曲成另一個形狀——那是"變量令"的輪廓,正試圖往他識海裡鑽。
"不行。"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小七還在外麵,九娘的銅鈴裂了,王書生的紙頁......"
意識突然被拽回現實。
陸九娘的聲音混著鐘聲炸響:"林閻!"
他猛地睜眼,發現自己正透過小七的眼睛看世界。
黑衣使徒的鬥笠被風掀開一角,露出半張臉——那是張和他有七分相似的臉,左眼角有顆暗紅痣。
"變量終焉者。"林閻在心底冷笑,終於明白那些追殺他的黑影從何而來。
"林閻隻是過渡品。"小七的聲音同時在他識海響起,"你以為用生死簿殘頁就能鎖住我?"
林閻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能感覺到小七的意識正試圖覆蓋他的記憶,像團黏膩的黑霧。
前世解剖過的屍體突然在眼前閃現——那些被命運碾碎的生命,那些他沒能改變的結局。
"我偏不做過渡品。"他咬著牙,在識海裡撕開道裂縫,"就算拚了這條命......"
"王書生!"陸九娘的喊聲打斷他的思緒。
穿青衫的學者正舉著靈異羅盤,指針瘋狂旋轉,在小七頭頂劃出道金色光網。"本源位置鎖定!"他額角青筋直跳,"再晚半刻,變量令就要完全融合!"
"你確定要這麼做?"
青冥子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
這個總愛眯眼笑的老道士,此刻眼底泛著冷光,"強行驅逐會震碎她的識海,你見過被抽乾魂魄的妖嗎?"
王書生的手頓在半空。
羅盤的金光暗了暗,他看向小七——月光下,她的影子正與黑衣使徒的影子完全重合,地麵的金斑泛起漣漪,像有無數隻手要從另一個世界伸出來。
"可林閻......"
"我有辦法。"陸九娘突然插話。
她解開衣襟,從頸間摘下個褪色的紅布包,裡麵躺著半張泛黃的生死簿殘頁,"用這個偽造因果線。
變量繼承者要的是核心共鳴,我們可以......"
"不行!"慕容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玉牌碎片在掌心割出血痕,"生死簿殘頁是林閻的命燈,你想讓他魂飛魄散?"
陸九娘抬頭看他。
月光裡,對方的瞳孔映著她手裡的殘頁,像兩團燒得正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