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之海的震蕩來得突然,林閻的衣角被霧氣掀起時,陸九娘已經將斷成兩截的桃木劍塞進懷裡,指腹重重蹭過劍柄的刻痕——那是她師傅臨終前親手雕的“九”字,此刻正隨著她急促的呼吸微微發燙。
小七替楚長風包紮的手頓了頓,醫用紗布被血浸透,她卻像沒察覺似的,用牙齒咬斷棉線,歪頭衝林閻笑:“哥,我跟著你跳。”王書生的《天機卷》被風卷得嘩啦響,他慌忙用胳膊肘壓住紙頁,鏡片上蒙了層白霧,卻還是踮著腳往裂縫方向挪了半步。
青冥子將銅鈴殘片按在胸口,金屬涼意透過道袍滲進皮膚,他聽見自己心跳聲突然變重,像擂鼓——這是他成為審判者百年以來,第一次對未知產生期待。
“走。”林閻說。
他話音未落,陸九娘已經拽住小七後領,楚長風斷劍一撐地麵,率先躍入裂縫。
王書生尖叫一聲,被青冥子拎著後頸提了進去,最後是林閻,他望著同伴們的身影被白光吞沒,掌心鑰匙烙印灼得生疼,像有人在骨頭上刻字。
等他落地時,眼前的景象讓呼吸一滯。
混沌的霧氣裡漂浮著碎水晶般的東西,有的泛著血光,有的裹著青焰,仔細看竟是扭曲的“生”“死”“緣”“劫”等篆字——那是法則碎片。
不遠處有座半透明的回廊,廊柱上纏著嬰兒手臂粗的蛇,蛇身卻由流動的時間構成,前半段是垂髫孩童,後半段是白發老嫗。
王書生蹲在地上,指尖顫抖著碰了碰一片“壽”字碎片,碎片突然炸開,變成個穿紅肚兜的嬰孩虛影,咯咯笑著鑽進他袖管。
“這裡……不屬於任何時間點。”他聲音發顫,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剛才那是宋朝的壽紋,可嬰孩的肚兜花樣是民國的。”
“這裡曾是黑山老母的戰場,也是變量的誕生之地。”無麵人的聲音從霧裡滲出來,半張青銅臉在法則碎片間忽隱忽現,“變量,是被天道排除的錯誤。”
林閻皺眉,喉嚨發緊。
他想起之前在記憶之海看見的透明皮膚、血管裡的轟鳴,想起鑰匙烙印與額角純陰印記重合時的灼痛——原來那些不是幻覺,是“變量”在蘇醒。
“我到底是什麼?”他脫口問,話音剛落,青冥子的銅鈴殘片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震得眾人耳膜發疼。
“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審判者攥緊銅鈴,目光掃過漂浮的法則碎片和扭曲的回廊,“這裡的因果線是亂的,我們得先找到出口,否則隨時可能被卷進某個時間點,永遠出不來。”
陸九娘突然握緊腰間的銅鈴。
她是走山客傳人,從小能聽見陰陽兩界的私語,此刻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像有雙眼睛正貼在她後背上。
“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們。”她低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發間歪了的紅繩——那是她娘臨終前係的,說能擋陰煞。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裂縫深處浮出來。
那黑影沒有具體形狀,卻帶著股腐朽的血腥味,像陳年古墓裡的棺木被劈開時,湧出來的第一口濁氣。
沙啞的聲音裹著碎石摩擦般的雜音,在眾人耳邊炸開:“變量終焉者……你終於來了。”
林閻本能地擋在同伴身前。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因果之力在翻湧,像被捅了蜂窩的馬蜂群,撞得丹田生疼。
黑影緩緩凝聚,最終化作個身披殘破玄鐵戰甲的男子,鎧甲縫隙裡滲出幽藍鬼火,麵甲裂成兩半,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臉——那是張沒有生氣的臉,眼窩空著,卻有星光在其中流轉。
“玄骨。”男子開口,聲音像古鐘裡積了千年的灰,“上古神魔戰爭裡隕落的殘魂。”他的目光掃過林閻眉心的鑰匙烙印,又落在他額角的純陰印記上,“你體內有黑山老母的印記,也有變量的烙印……你,是她最後的賭注。”
“賭注?”林閻皺眉,“賭什麼?”
玄骨沒有回答。
他抬手,掌心凝聚出一道漆黑鎖鏈,鎖鏈上纏著猩紅咒文,每道咒文都在滴著血珠。
“變量終焉者,若你真想終結變量,就該先斬斷自己。”他話音剛落,鎖鏈突然暴長,如毒蛇般射向林閻咽喉。
生死簿殘頁幾乎是本能地從林閻袖中飛出。
那是他從陰司得來的金手指,此刻泛著暖黃光芒,像塊被捂熱的玉,“啪”地擋在鎖鏈前。
鎖鏈撞在殘頁上,濺起火星,咒文“滋啦”作響,像被潑了濃酸的紙片。
“這家夥,是上古殘魂,不是幻象!”小七突然低吼。
她手背上的傷口本來已經止住血,此刻卻又滲出血珠,滴在地上,竟腐蝕出個小坑——這是她作為饕餮羊靈實驗體的本能,能感知靈體的虛實。
楚長風的斷劍“嗡”地輕鳴,他擋在王書生身前,斷劍缺口反射著法則碎片的光,像道不折的脊梁:“他想讓我們內訌。因果鎖鏈專破人心,若林閻真信了要斬斷自己……”他沒說完,但眾人都懂——那鎖鏈會順著猶豫的縫隙,直接絞碎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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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閻能感覺到體內的因果之力更亂了。
他咬著牙,嘗到血腥氣,卻強迫自己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