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的指尖幾乎要透成一片薄冰。
陸九娘的脊背被壓得微微發顫,她能清晰感覺到後背貼著的溫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像攥著一團正在融化的雪。
小七的手指還扣在他手腕上,月牙形的掐痕裡滲出極淡的血珠,可那皮膚下的血管卻仍在消退——從手腕到小臂,從手肘到肩膀,半透明的肌理裡,連骨骼的輪廓都變得模糊。
"變量之錨!"
王書生突然發出的驚呼像一根銀針,刺破了所有人凝固的呼吸。
他懷裡的《天機卷》嘩啦啦翻到最後幾頁,泛黃的紙頁上朱砂批注泛著冷光:"能穩定變量的法器,可鎮因果亂流......"
"在哪?"青冥子的銅鈴殘片突然震鳴,他的指尖幾乎要戳穿書頁。
作為審判者,他見過太多因果崩潰的慘狀,此刻眼尾的朱砂痣都在發顫。
王書生的手指抖著指向林閻眉心——那裡正浮著若有若無的銀色光霧,"記憶之海深處,與命運之匙共生......"
"走。"陸九娘咬著牙直起腰,林閻的身體輕得離譜,她卻覺得每一步都像踩著刀尖。
小七立刻擦了擦臉,將桃木匕首橫在胸前,發梢還沾著沒乾透的淚;楚長風的盾裂成三瓣,他卻反手把最大的碎片插進腰間,另一隻手攥緊了從廢墟裡撿來的斷劍。
記憶之海比想象中更混沌。
幽藍的霧氣裡漂浮著細碎的光影,有林閻兒時摔碎的藥罐,有陸九娘第一次刻壞的符紙,有楚長風被逐出師門那天飄著雨的天空——全是他這些年最珍視的記憶碎片。
"停。"楚長風突然拉住陸九娘的衣角。
他的斷劍嗡鳴著指向左側,那裡的霧氣正翻湧成灰色漩渦,"我們被盯上了。"
話音未落,第一個殘影就從霧裡鑽了出來。
那是個穿著實驗服的少女,半邊臉是正常的,另半邊卻爬滿暗紫色的鱗片——正是小七未被淨化前的模樣。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有被饕餮羊靈啃噬的村民,有天機閣戰死的弟子,甚至有林閻自己——每個殘影的眼底都泛著空洞的紅光,像被抽走了靈魂的提線木偶。
"是無麵人喚醒的實驗體殘念。"王書生的額頭沁出冷汗,他手忙腳亂地翻出靈異羅盤,"這些東西靠吞噬變量存在,我們越靠近命運之匙,它們越瘋狂!"
小七的桃木匕首最先刺了出去。
她的手腕還在抖,卻精準地挑碎了最近的殘影。
那團霧氣般的軀體被刺破的瞬間,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彆怕!"她回頭喊了一聲,發尾的鈴鐺跟著晃動,"我護著大家!"
青冥子的劍更快。
審判者的劍氣裹著金光,所過之處殘影的記憶鏈像蛛網般斷裂。
他每斬出一劍,銅鈴殘片就亮一分,"這些殘影的核心在眉心!"他低喝著,劍鋒挑起一團灰霧,"破了記憶烙印,它們就散了!"
陸九娘把林閻輕輕放在地上。
她的桃木劍已經斷成兩截,此刻正握著半截劍身畫符,"小閻,你聽著。"她的聲音比平時輕,卻像燒紅的鐵釘釘進人心,"當年我娘臨死前說,走山客的命是用來護人的。
今天就算我把這條命搭進去,也得把你從因果裡撈出來。"
林閻的睫毛動了動。
他能聽見所有聲音,卻像隔著一層水幕。
小七的匕首劃破空氣的銳響,青冥子劍氣撕裂霧氣的轟鳴,陸九娘貼著他耳朵的呢喃,還有楚長風的斷劍與殘影碰撞時,金屬摩擦的刺啦聲——這些聲音混在一起,比任何靈丹都更讓他清醒。
"撐住。"他對自己說。
半透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摳進泥土裡,生死簿殘頁在丹田處發燙,像一團燒不儘的火。
他能看見那些因果線還在啃噬他的魂魄,可不知為何,記憶裡小七沾著糖渣的笑突然變得很清晰,陸九娘替他擋屍毒時濺在他臉上的血珠,楚長風把盾遞給他時掌心的老繭......這些碎片在他魂海裡聚成光,慢慢包裹住那些啃噬的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