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的聲音像一片被風卷著的雪,輕輕落進眾人之間。
他望著陸九娘發梢沾著的金粉,望著青冥子腰間銅鈴殘片泛出的幽光,望著楚長風劍柄上自己親手刻的防滑紋——這些熟悉的細節在視網膜上投下暖融融的影子,可胸腔裡那團曾經灼得他睡不著覺的變量因子,此刻卻像塊浸了水的炭,明明滅滅,帶著說不出的陌生感。
"你變了。"青冥子的聲音像塊淬了冰的鐵。
他指尖還捏著那枚刻著"守序"的銅鈴殘片,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字跡邊緣,眉峰下壓成兩道冷硬的線。
審判者的眼睛本是深潭般的靜,此刻卻翻湧著細碎的漣漪——他看見林閻的影子在地麵上搖晃,像被風吹皺的湖麵,明明還是那副清瘦的骨架,卻多出幾分...包容萬物的鈍感。
陸九娘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剛才碰他衣袖時那種陌生的厚重感還殘留在指腹,像摸著浸過晨露的老樹皮,粗糙裡裹著溫度。
走山客的銅鈴在她腕間晃出細碎的響,她卻握得更緊了些,指節泛白:"但你還站在我們這邊,對吧?"尾音像被什麼扯了一下,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顫。
王書生的眼鏡裂紋裡漏進光,在《天機卷》空白的紙頁上割出一道銀線。
他翻書的動作頓住,泛黃的紙頁在指尖簌簌發抖。
三天前這卷書還密密麻麻記著變量的運行軌跡,現在卻乾淨得像被雪覆蓋的荒原。"變量...真的不存在了?"他喃喃著,喉結動了動,突然把書往懷裡一抱,像護著什麼易碎的寶貝,"那、那是不是說...我們不用再提心吊膽地等它失控了?"
楚長風的劍出鞘三寸。
金屬摩擦劍鞘的嗡鳴驚得小七縮了縮脖子。
前天機閣叛徒的虎口還留著常年握劍的繭,此刻卻因為用力而泛白:"他體內還有變量因子殘留。"他盯著林閻的喉結,那裡隨著呼吸輕輕起伏,"我見過太多被力量反噬的人,眼睛紅得像浸了血——你救過我們,但我不能拿所有人的命賭你的運氣。"
林閻望著那道冷光。
劍刃映出他的眉眼,還是記憶裡的輪廓,卻多了幾分他自己都陌生的溫和。
他想起第一次見楚長風時,這人的劍刃上還沾著血,現在那道細紋倒像道疤,藏著些說不出口的溫柔。"你想殺我,就動手。"他伸出手,腕骨在衣袖下顯得很細,"反正...我這條命本來就是借來的。"
"你瘋了?!"陸九娘猛地撞開楚長風的劍。
她的發繩崩了,烏發披散下來掃過林閻手背,帶著山茶花油的香氣。
走山客的手掌按在他心口,能隔著粗麻布料摸到心臟規律的跳動——和從前一樣有力,卻多了層她摸不透的韻律。"他用命換了因果核心,你現在要捅他?"她轉身時眼眶發紅,"你忘了白棺鎮那夜他替你擋的屍毒?
忘了老狗墳前他跪在泥裡替小七找解藥?"
小七突然湊過來。
她踮著腳,鼻尖幾乎要碰到林閻下巴,像隻好奇的小獸。
饕餮羊靈實驗體的瞳孔微微收縮,又猛地睜大:"哥哥身上有味道!"她拽著林閻衣角搖晃,聲音裡帶著點神經質的興奮,"像...像我被關在實驗室時,聞到的第一縷陽光!"她仰起臉,眼睛亮得驚人,"就像饕餮羊靈最初的基因鏈,那種要衝破籠子的、熱熱的味道!"
林閻的呼吸頓住。
他閉了閉眼,意識沉入體內——那團浸了水的炭突然燒起來,火星子順著血脈往上竄,在識海深處撞開一扇門。
生死簿殘頁浮出來,泛黃的紙頁上爬滿金紋,最中央是道他從未見過的符文,像團蜷縮的火焰。
變量因子沒有消失,它們隻是...換了件衣裳。
"變量並未徹底消亡。"他睜開眼,眼底有細碎的金光在跳,"它隻是...進化了。"
陸九娘的手還按在他心口。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那裡的心跳聲變了,不再是"咚、咚"的單調節奏,而是像春溪破冰,帶著某種蓬勃的、有生命力的震顫。
青冥子的銅鈴殘片突然發燙,"守序"二字在掌心灼出紅印,他猛地抬頭,正看見林閻指尖浮起半枚金色符文。
楚長風的劍"當啷"落地。
他望著那枚符文,喉結動了動,突然笑了:"看來...我們的麻煩還沒結束。"
小七扯著林閻往懷裡鑽,發頂蹭得他下巴發癢:"哥哥要做新的實驗嗎?
小七幫你打燈!"
王書生的眼鏡裂得更厲害了,他卻顧不上擦,湊過去盯著符文:"這紋路...像因果律的基礎結構,但多了個循環節點!
難道變量因子和生死簿殘頁..."
"我必須弄清楚,它還能做什麼。"林閻低頭,看見掌心裡的符文正在慢慢成型。
那光很暖,像小時候母親抱他時身上的溫度。
他突然想起黑山老母消失前的話——"替我看看新的世界",此刻倒覺得,或許她留下的不隻是囑托,還有...某種期待。
空間突然輕輕一顫。
陸九娘的銅鈴叮鈴作響,青冥子的殘片泛起微光,楚長風的劍紋裡滲出細密的金線。
小七猛地抬頭,望著頭頂的虛空:"哥哥,天在...呼吸?"
林閻望著掌心完全成型的金色符文。
它像顆小小的太陽,在他手心裡躍動。
某種沉睡的力量正在蘇醒,帶著陌生卻親切的震顫,順著他的血脈,往更深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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