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這片虛空唯一的回響。
時間仿佛被那麵鏡子凍結,連懸浮的塵埃都凝固在空中。
韓九章、陸九娘、墨三姑,甚至是癲狂的老癲,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這一刻停滯,瞳孔中隻剩下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林閻的臉,黑山老母的眼,以及那個橫亙在兩者之間,如同詛咒般的微笑。
“繼承者……”
這三個字仿佛不是從鏡中傳出,而是直接在每個人的腦海深處炸響,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朽甜香,與老癲口中那“人皮經文”的墨香如出一轍。
最先打破這片死寂的,是金屬摩擦地麵的尖銳聲響。
“鏗——”
剛剛落地的鐵鏈被韓九章猛然攥回手中,冰冷的鎖頭在他掌心因巨力而微微變形。
他死死盯著林閻的背影,那雙因悲傷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被一種更深沉的絕望與狂怒所占據。
信任崩塌的聲音,比任何轟鳴都更加震耳欲聾。
“你說……帶我把她挖出來……”韓九章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鏽鐵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的血塊,“原來是這樣‘挖’?林閻,你根本不是什麼變數,你就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你就是那個最終的‘新民’!”
話音未落,鐵鏈如同一條蘇醒的毒蟒,撕裂空氣,帶著萬鈞之勢,直撲林閻的後心。
這一擊,他沒有絲毫留手,灌注了畢生修為與全部的恨意。
他要鎖住的不是一個同僚,而是一個欺騙了他所有希望的怪物。
然而,林閻沒有回頭,甚至沒有移動分毫。
就在鐵鏈即將觸及他身體的刹那,一道身影更快。
是墨三姑。
她不知何時已站在林閻身側,隨身的棺材板“砰”地一聲豎在林閻身後,如同一麵漆黑的盾牌。
“鐺!”
鐵鏈與棺材板的撞擊爆發出沉悶的巨響,火星四濺。
墨三姑悶哼一聲,嘴角沁出一絲鮮血,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冰冷,像是在看一個死人,“韓九章,你的妹妹還在棺材裡,你想讓她魂飛魄散嗎?現在動他,就是動所有棺材!”
她的警告並非空穴來風。
隨著那一聲巨響,周圍懸浮的無數石棺竟齊齊震動起來,發出嗡嗡的共鳴,仿佛沉睡的蜂群被驚擾,隨時可能傾巢而出。
“他說的沒錯!”陸九娘臉色慘白如紙,她緊掐著法訣的指尖已經滲出血珠,卻依舊無法從這片混亂的地脈中解讀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所有的“生辰八字”都像被燒紅的烙鐵攪亂,隻剩下一片灼熱的混沌。
“這裡的‘集體記憶’已經被激活了……鏡子裡的‘他’,就是總樞紐!攻擊林閻,等於是在攻擊密鑰本身,會加速所有亡魂的蘇醒!”
“嘿嘿嘿……鑰匙當然不能掰斷了……”老癲抱著獨角獸頭骨,蹲在石台邊緣,瘋瘋癲癲地笑著,“鑰匙捅進鎖眼,轉對了方向門就開,轉錯了方向……鎖就壞了,門也永遠開不了。你們猜,他現在是想開門,還是想弄壞鎖?”
眾人的爭執與行動,似乎都與林閻無關。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與鏡中那個“自己”的對視裡。
那不是幻覺。
識海中,上古巫族的血脈正在瘋狂咆哮,那些本已模糊的記憶碎片,此刻正被一股外來的強大意誌強行拚接、扭曲、覆寫。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強行灌輸程序的器皿,而鏡中人的微笑,就是程序啟動的指令。
所謂的“繼承者”,不是榮耀,而是一個早已預設好的身份,一個即將被奪舍的軀殼。
黑山老母……初代修真者……人皮經文網絡……
原來,他能窺見那些上古秘辛,並非因為他血脈特殊,而是因為他本身就是這個網絡的“超級管理員”預備役。
他被允許看到那些信息,隻是為了讓他能在關鍵時刻,走到這第一口石棺前,用自己的血,親手完成最後的授權。
他第一次出任務,韓九章妹妹的死亡,那真的是一場意外嗎?
還是說,那次死亡事件,就是為了在他心中種下一顆名為“愧疚”的種子,讓他在今天,為了“彌補”,心甘情願地走向韓九章的妹妹——編號007所在的棺材,從而一步步踏入這個最終的陷阱?
無邊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