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閻死死盯著那隻從天門裂縫中伸出的焦黑腐手,識海深處,被巫族血脈塵封的古老記憶如山洪般決堤。
無數碎片化的畫麵炸開,每一個都讓他遍體生寒。
那是一片無垠的灰白空間,中央矗立著一座由未知骨骼堆砌而成的執筆台。
一個個與他麵容酷似的“林閻”,正經曆著難以想象的酷刑。
有的被活生生剝下皮膚,皮膚在空中扭曲、延展,化作一張張記載著詭異符文的經卷;有的被硬生生抽出脊骨,骨骼被磨成慘白的巨筆,懸於半空;更多的“林閻”則跪在執筆台前,神情癲狂,用那些骨筆蘸著自己的心頭血,在經卷上瘋狂書寫著什麼。
他們的身體隨著書寫而不斷變得透明、乾癟,最終在一聲不甘的哀嚎中,化作一捧飛灰,被風吹散,融入執筆台的基座。
而那隻腐手的主人,正是他看到的第一個“林閻”。
他失敗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向天門,絕望的嘶吼凝固在臉上,最終化作了這隻永恒伸出的手,成了後來者的“引路人”,或者說,是第一個陷阱。
“他們在用死人堆神位!”陸九娘目眥欲裂,她終於明白了這天門背後的真相。
這根本不是什麼飛升成神的通天大道,而是一個用無數“候選人”的血肉與靈魂鋪就的屠宰場!
她猛地拔出一直插在腰間的山根釘,那根長釘通體赤紅,仿佛烙鐵。
她沒有絲毫猶豫,用儘全身力氣,將山根釘狠狠釘入天門裂縫前的地麵!
“鐺!”
一聲巨響,大地為之震顫。
陸九娘雙手按住釘頭,青筋暴起,對著林閻怒喝:“你若進去,就會變成下一個墊腳的!”
“九娘說得對。”柳三更的聲音急促響起,他已在瞬間鋪開那張不知是何種生物皮膚製成的卷軸,左手按住,右手執著一根炭筆,在上麵疾速書寫,筆跡潦草而驚惶:“我曾在當鋪最深處的地窖裡,見過關於這種儀式的殘缺記載——‘替身塚’!每一個塚,都有一位守門人。它的職責,就是等待新的候選人到來,將其拖入無儘的輪回,然後取而代之,獲得一次‘重來’的機會。”
他寫到這裡,猛地抬筆,指向那隻腐手掌心一個若隱若現的印記,那是一個古老的巫族符文,與林閻眉心的印記有七分相似。
柳三更的炭筆因恐懼而劇烈顫抖,在卷軸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刻痕:“看那個印記……它不是天生的,是被‘刻’上去的!這說明,每一代候選人,都不是天選,而是被上一任失敗者臨死前最強大的執念所選中、所詛咒!”
“我聽見了……”一直沉默不語的白無咎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他臉色慘白如紙,雙耳竟流下兩行鮮血。
他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嘶聲道:“我聽見他們在哭……好多,好多聲音……都在天門後麵……他們都在說……‘彆進來,你會變成我們’……”
他的話音未落,那隻腐手仿佛被激怒,猛地向前一探,指尖幾乎要觸碰到林閻的鼻尖。
一股陰冷到極致的死氣撲麵而來,讓眾人如墜冰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直站在隊伍最末端的陳三更默默上前一步。
他解下腰間那串不起眼的黃銅鈴鐺,這是巡夜司“守更人”代代相傳的信物。
他神情肅穆,左手托鈴,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輕輕敲擊了三下。
“叮……叮……叮……”
三聲鈴響,清脆卻又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悲涼。
這三聲,在巡夜司的規矩裡,代表著“夜未儘,魂未安”。
鈴聲並非洪亮,卻如水波般一圈圈幽幽擴散開去,精準地覆蓋了整個天門裂縫。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裂縫中,那些白無咎聽到的哭嚎聲、嗚咽聲,仿佛被這鈴聲引動,瞬間變得清晰而掙紮。
那隻探出的腐手劇烈地抽搐起來,掌心的印記忽明忽暗,竟像是被無形的鎖鏈給纏住,再也無法向前分毫。
“好機會!”秦九棺低喝一聲,他沒有絲毫遲疑,將背上那口沉重的黑檀棺猛地頓在地上。
他雙手結印,口中開始誦念《殯門九葬經》中最為霸道的一節——第五節“收路無名”:“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非神非詔,非主非奴,今日收你,不問來路!”
隨著他最後一個字念出,那口黑檀棺的棺蓋“轟”的一聲自行滑開一道縫隙。
一股強大無匹的吸力從漆黑的棺口中爆發出來,直指那隻正在與鈴聲抗衡的腐手。
無數黑氣從腐手上被強行剝離,化作絲絲縷縷,被吸入棺中。
所有人都認為,這將是一場驅邪或者封印。
陸九娘緊握著山根釘,柳三更準備記錄戰果,陳三更的鈴聲也越發沉穩。
然而,林閻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驚駭欲絕的舉動。
他無視了身後的呼喊,無視了那隻手散發的死亡氣息,一步上前,伸出自己的右手,穩穩地握住了那隻冰冷、乾枯的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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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閻!”陸九娘失聲尖叫。
“彆!”柳三更的炭筆都嚇掉了。
可林閻卻紋絲不動。
他握著那隻手,觸感並非想象中的邪惡,而是一種徹骨的、浸透了無儘歲月的孤獨與悲哀。
他平靜地對身後驚慌失措的同伴們說:“你們以為,它想拉我進去?”
他頓了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不,你們都錯了。它不是在拉我,它是在求我……把它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