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林閻閉上了雙眼。
他體內的巫族血脈以前所未有的強度劇烈共鳴起來。
這一次,他不再被動地接收那些破碎的記憶,而是主動地去感知,去觸摸那隻手的主人殘留在世間最後一縷微弱的意識。
“我……不想當神……”一個斷斷續續、充滿疲憊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我隻是……不想被忘記……我叫林岐……我不想……被忘記……”
原來如此。
林閻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的迷茫與驚駭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決絕。
他對正全力催動黑檀棺的秦九棺喊道:“九爺!收的不是魂,是‘被拋棄的自己’!幫我一把!”
秦九棺雖驚疑不定,但出於對林閻的信任,他立刻變幻法訣,將“收”字訣改為了“牽”字訣。
黑檀棺的吸力瞬間變得柔和而堅韌,仿佛變成了一隻無形的大手,與林閻的力量合二為一,猛地向外一扯!
“吼——!”
一聲淒厲的嘶吼從天門裂縫中傳出。
黑檀棺轟然劇震,一道半透明的、扭曲的身影被這股力量硬生生從裂縫中強行抽離了出來!
那身影踉蹌著跪倒在地,漸漸凝實。
他的形貌,竟與林閻有著七分相似,隻是更加清瘦,眉宇間充滿了不甘與怨毒。
他滿臉淚痕,雙手抓撓著地麵,抬起頭,用一雙飽含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林閻,聲嘶力竭地嘶吼:“為什麼!為什麼選他不選我?我也曾是候選人,我也想活!”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懾在原地。
這不僅僅是一個怨靈,這是一個活生生的、與林閻同源的“失敗品”。
林閻沒有居高臨下地看他,而是緩緩蹲下身,與那道跪著的身影平視。
他的目光沒有憐憫,也沒有厭惡,隻有一種深沉的平靜。
“因為,”林閻開口,聲音溫和卻堅定,“從一開始,你的願望就是當神,是取代一切,是獲得至高無上的力量。”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而我……從始至終,隻想當個人。”
說完,他從懷中取出了那台造型奇特的符籙打印機。
這一次,他沒有使用常規的朱砂,而是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一滴蘊含著巫族血脈之力的精血,滴入了打印機的墨倉。
嗡——
打印機發出一聲輕響,一道金光閃過。
一張空白的、沒有任何符文的符紙被緩緩打印出來。
這是一張“無名符”,以血為墨,以身為引,其唯一的功效,便是給予同源者最後的安寧。
林閻拿起那張尚帶著他體溫的符紙,在那道身影驚愕的注視下,輕輕地貼在了他的額心。
“因為你是我,所以我懂你。安息吧,彆再執著了。”
符紙觸碰到額頭的瞬間,轟然自燃,卻發出絲毫熱量,隻有柔和的白光。
那道被稱為“林岐”的身影停止了嘶吼,臉上的怨毒與不甘緩緩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解脫般的釋然。
他的身體開始化作無數微小的光點,向上飄散。
在徹底消散前,他最後看了林閻一眼,嘴唇微動,留下了最後一句幾不可聞的低語:“下次……彆再選任何人……”
光點散儘,天門裂縫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吸力與死氣也隨之消失。
裂縫在眾人眼前,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哢哢”聲,緩緩閉合、彌合,最終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那隻支撐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腐手,也失去了所有力量的支撐,“啪”的一聲掉落在地,化為了一捧黑色的灰燼。
持續了許久的死寂被打破。
陸九娘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身體微微搖晃的林閻,聲音因緊張和後怕而帶著一絲微顫:“你……贏了?”
林閻緩緩搖頭,臉色有些蒼白。
他看著那捧灰燼,輕聲說道:“我沒有贏。我隻是……沒讓悲劇重演。”
他說完,抬頭望向天際,那片天空恢複了往日的灰蒙,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危機似乎已經解除,但一種比剛才麵對腐手時更加深沉、更加龐大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
這並非溫度的降低,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仿佛有什麼至高的、冷漠的存在,剛剛將目光投射到了這片小小的土地上。
腳下的大地,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卻連綿不絕的震動,像是某個沉睡了萬古的巨獸,在遙遠的地平線之下,緩緩翻了個身。
這片剛剛平息的死地,仿佛隻是一個更大棋盤的開局。
而他們,剛剛解決了對方棄掉的一枚棋子,真正的弈者,才剛剛入場。
林閻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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