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烈抬手指著石堤儘頭那排新種的榆:
“當然守。”
“這線畫出來,不是等他們朝廷認。”
“是讓彆人知道——這地,有人守。”
“隻要我還坐在這兒,就沒人敢說‘北口可走’。”
“他們想從這過,就得考慮一件事——”
“撞線,會不會出人命。”
……
當天夜裡,北海岸雨,港口冷。
那封兵部函沒入檔,也沒回批。
寧烈隻是取出一張空頁,在《簡式》最後一頁寫了一行字:
【北海線,未入圖,不許入腳。】
【此線不由朝定,由命定。】
他寫完,手指點在那頁上,半晌沒說話。
然後,他從桌邊石盒裡拿出那把剃刀——那年南海他封烈嶼那把。
刀還在。
刀口未卷,刃未廢。
他把刀重新插進牆後泥縫裡,封了一層布,又壓上一塊碎瓦,沒做記號。
老趙問:“你這是?”
寧烈站起:
“這刀再不拔,就是給我後人留的。”
“哪天真要守不住了,哨所沒了,樹死了,人跑了——那就有人來掘這塊牆。”
“牆裡有刀。”
“誰敢掘,就是想守。”
“我不留名,不掛旗。”
“但我留下這個。”
“告訴他——北線不是從地圖上畫的。”
“是從血裡壓出來的。”
“誰想續這線,就自己拿這刀,再畫一遍。”
“畫得出來,你就是我。”
“畫不出來,就彆動。”
“因為這線,永遠不能退。”
北海封線的第七天,東岸傳來一份舊信,是從東海中轉口截下的。
信裡隻有兩張紙。
一張是當年南封未成的補批文件草稿,落款模糊,時間標的是三年前。
另一張,是一份未寄出的貿易報價,開頭寫著:“若北口未封,我方可一年入十船。”
老趙念完信,臉色不太好。
“原來三年前就有人在朝裡準備開放北口了。”
“幸虧你先站上了線。”
寧烈把兩張紙壓在石桌上,點了根油燈。
“這不算什麼。”
“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靠擋。”
“有時候是靠誰動得快。”
“你畫得慢,他們就走你前麵。”
“你畫得快,他們才怕犯你。”
“但有一樣不能變——”
“線是你畫的,你就得守。”
“你要不守,你就是縱。”
“你要守,就得把舊賬翻清。”
……
第二天一早,寧烈去了北海港檔司。
那地方早就沒人,倉也鎖了,舊卷都被拉去兵部庫房擱著。
他帶了三人,花了兩天時間,把所有過往二十年北線港務、舶協登記、官簽記錄全拉出來,自己抄。
老趙看不下去:“你瘋了?這些東西不是你的責任。”
“也不是你的活。”
“你現在不歸兵部,你是自封線,你管這乾嘛?”
寧烈一邊抄,一邊說:
“因為要有人清楚知道——”
“這線之前誰守過。”
“誰沒守。”
“誰在圖上簽了字,誰在圖外收了銀。”
“我不是要追責。”
“我隻是要把這口子補上。”
“我打的線不能隻靠我一個人活著守。”
“它得有人認賬。”
……
第三天夜裡,寧烈親手抄完八卷舊檔,把卷編號,立封線文卷一號。
寫了一句話:
【舊檔不審,線不牢。】
【寧烈抄於北海,自認此線,交於後來。】
寫完,他把文卷送去北海文書署的石櫃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