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陸璟堯格外的沉,整個人壓得清桅喘不過氣,耳邊儘是他含混不清的醉話。
質疑、憤怒、威脅……那些尖銳的情緒像刀子一樣從他齒間碾出,每一個字都裹著壓抑已久的戾氣。清桅從未見過這樣的陸璟堯——那個永遠從容不迫、連槍頂在太陽穴上都能含笑周旋的男人,此刻卻像頭失控的野獸,眼底翻湧著她讀不懂的暗潮。
兩人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一向矜貴自持的人突然變成這樣?
\"璟堯,\"她強忍顫抖,指尖輕輕抵住他滾燙的胸膛,\"你醉了。有什麼話,我們明日再...\"
話音未落,陸璟堯突然暴起,絲綢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臥室裡格外刺耳。胸口寒意驟然侵襲,她還未及驚呼,鎖骨處便傳來尖銳的疼痛——他竟然一口咬在她的胸前,痛得她整個人一抽。
\"你瘋了!\"清桅疼得眼前發黑,淚水奪眶而出。她拚命扭動身體,右手在床頭櫃上胡亂摸索。玻璃杯碰撞的聲音驚醒了她混沌的意識,幾乎是本能地,她抓起那杯涼透的茶水,朝身上的人狠狠潑去。
水珠順著陸璟堯淩厲的下頜線滴落,有幾滴掛在睫毛上,在月光下像凝固的冰晶。他動作頓住,酒意似乎散了幾分,可眼底的陰鷙卻愈發濃重。
清桅身上亦被儘數打濕,她伸手拉起胸前的睡衣,攏到脖頸處,白皙的手指緊抓著衣服,凍的牙齒止不住地打顫。素白的臉上泛起一層水光,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顯脆弱。
\"好得很。\"他低笑一聲,濕透的額發垂下來,遮住了猩紅的眼睛。“我竟不知,我陸璟堯的太太有這樣天大的本事,被綁了還能讓王家大小姐親自送回來。”
果然是為這事。但他此刻的怒意,究竟是因為她被綁,還是因為送她回來的是王雙?那譏誚的語氣像鈍刀刮骨,清桅心頭一刺,抬眸直視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要你親口說,\"陸璟堯雙臂撐在她身側,軍襯衣布料繃出淩厲的肌肉線條,\"這兩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黑沉的目光仿佛幽潭,拉著人往深淵裡墜。
他本就是硬朗的長相,眉骨高眼睛深邃,此時這樣上挑的怒視,清桅隻是看著就非常害怕,掩在被子下的身子不自覺往挪了挪。
她從他眼中捕到一絲遊移的懷疑,冷笑反問:\"王雙沒告訴你?\"
\"她說的算什麼?\"她閃躲的姿態本就觸怒了他,這句反問更是火上澆油。陸璟堯指節捏得哢哢作響,軍裝領口被暴起的青筋撐開。
\"好。\"清桅挺直脊背,\"王瑞林病危,王雙讓我去勸他接受手術。\"
\"她為何偏偏找你?\"他猛然逼近,呼吸間帶著血腥氣,既像質問又像逃避。他怕極了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那你應該去問王雙!”清桅厲聲反駁,怒不可遏。
窗外最後一片枯葉被寒風卷落,砸在玻璃上發出脆響。
\"被綁架的人難道不是我嗎?陸璟堯!\"清桅嗓音發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怎麼到頭來,倒成了我的過錯?\"那委屈來得洶湧,喉間像堵著團浸了醋的棉花。
陸璟堯一把攥住她手腕,袖口的金線盤扣硌得她生疼:\"被綁架……可你卻能在他病床前守了一天一夜\"暴怒之下,檀木床柱被他踹得震天響。
這句話像記悶棍砸在太陽穴上。清桅耳中嗡鳴,眼前炸開無數金星。待視線重新聚焦時,舌尖已嘗到鐵鏽味——原來是自己咬破了唇。
\"守了一天一夜?\"她忽然低低笑起來,笑聲裡帶著冰碴,\"王雙說的?\"果然啊,這個女人果然還是擺了自己一道。
她真後悔。
陸璟堯被她泛紅的眼尾刺得一怔。他下意識鬆了力道,喉結滾動,一時失了聲音
\"她說的,你就儘信了?\"清桅盯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忽然覺得荒唐。原來她不過一句話就能換來自己一身傷。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清桅嘴角扯起一抹苦笑,瞥過眼神,轉身下床就往門口衝去。
陸璟堯隻覺掌心一空,心臟仿佛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撲上前扣住清桅手腕,暴起的青筋在蒼白皮膚下如虯龍盤踞:\"你要去哪?\"
白皙的手腕瞬間通紅,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清桅疼得倒吸冷氣,卻倔強地揚起下巴:\"我去找王雙當麵對質!\"
\"你還要去見他?!\"陸璟堯瞳孔驟縮,耳畔嗡嗡作響。那個\"她\"字在醉酒混沌的腦海中扭曲成尖銳的\"他\"。
“他險些害死大哥,讓他終身殘疾;在北平拉攏權貴,擾亂我入東北;在北江戰場用燃燒彈活烤我半個營的兵,屍橫遍野死傷無數!他與我陸璟堯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不止一次提醒你,不要接近他,不要見他!”
“就是這樣一個陰險小人、敵軍之首……我的太太,你沈清桅卻三番五次與他私會!\"”
陸璟堯盛怒至極,表情猙獰,雙手抓著清桅的肩,仿佛鐵索捆住一般。
私會…清桅耳道裡灌滿血液奔流的轟鳴,指尖因缺氧而發麻。月光透過破碎的燈罩,在他扭曲的麵容上投下蛛網般的裂痕——這個她放在內心最深處最柔軟地方的男人,此刻陌生得令人膽寒。
她要如何告訴他,她曾一次次警告、一次次拒絕甚至厲聲謾罵過那個人。可他就是那樣一個瘋子,總能在各種地方突然的出現在她麵前,她不是沒有努力過,她隻是根本無計可施的在被動的參與這一切。
窗外驚飛的鳥雀撞碎冰淩,屋簷積雪轟然墜落。
那崩塌般的聲響中,清桅喉頭滾動,字字如淬火的鋼釘:\"陸璟堯,我發誓——\"她指尖掐進掌心,烙出月牙形的血痕,\"無論在南京、北平還是宣市,我從未主動見過王瑞林。\"
她突然揚起右手,露出那道被碎玻璃劃傷的舊疤:\"唯獨北平馬場那次,我救了他。但……\"月光流過她凜然的眉骨,“我問心無愧!\"
陸璟堯漆黑的瞳孔驟縮,手上的勁鬆懈下來。他並不意外清桅會救他,她一向很善良,學醫的人骨子裡有治病救人的使命。但他忽然又蹙起眉,目光落在清桅臉上,似是不懂‘問心無愧’四個字。
在此之前,她或許仍有猶疑,但在知道真相後,內心已很坦然。她清澈的眼神望著他,一字一句道,“因為一命抵一命,很公平。”
清桅掙脫他的桎梏,後退一步,“燕京禮堂爆炸,是他救了我。”她說著這些,腦海中浮出現當時的情景,又想起陸璟堯護王雙於懷中的一幕,她心裡一角又被紮的酸疼,看著陸璟堯笑道,“那時作為未婚夫的你在哪兒呢?在抱著王雙逃離火場。”
“但我不怪你,畢竟那時你我本就沒有感情,你不救我自在情理之中。”
陸璟堯如遭雷擊。那個始終查不到的神秘人竟是..王瑞林。
他喉間發緊,看著清桅盈滿水光的眸子,心裡暗生愧疚。但恍然之間,他心裡又升騰起疑惑和不爽,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如果一開始就知道,那為何當時不告知於他,竟然瞞了他整整一年?
他眼底翻湧起危險的暗流。喉結滾動間,還未來得及出口的質問,被清桅冰冷的聲音截斷——
\"不是那時,\"她突然輕笑一聲,眼底卻凝著寒霜,\"是至今如此。\"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又何必遮遮掩掩,維持和睦的表麵,清桅淩厲的目光射向他,聲音冷若冰霜,“我真是好奇,我沈清桅一條命到底換了多少軍餉啊,陸司令?”
\"你!\"陸璟堯猛地攥緊拳頭,心口一窒,“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