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傷,需要重新換藥了。”
她站起身,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她走到櫃子邊,翻出鐘媽媽之前留下的傷藥和乾淨的布條。
當她端著水盆再次回到榻邊時,林琛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不必了,狄小姐。這些事,我自己……”
“你自己怎麼做?”
狄鶯打斷了他,將水盆重重地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濺出幾滴水花。
“用你那隻能動的手,去解開另一隻胳膊上的繃帶嗎?”
林琛的動作僵住了。
他看著她,看著她臉上那份疏離的平靜,最終還是無聲地躺了回去,將自己完全交托。
狄鶯解開那染血的布條。
猙獰的傷口再次暴露在空氣中,即便已經處理過一次,那翻開的皮肉和深可見骨的傷處,依舊讓人觸目驚心。
這些傷,不是假的。
這份痛,也不是假的。
狄鶯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垂下眼,用沾濕的布巾,一點點,極為輕柔地擦拭著傷口周圍的血汙。
屋子裡靜得隻剩下布巾觸碰皮肉的微弱聲響,和兩人交錯的呼吸。
“為什麼是我?”
狄鶯忽然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沒有抬頭,依舊專注於手上的動作。
林琛的身體繃緊了一瞬。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狄鶯以為他不會回答。
“因為,”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在李文遠眼中,你,是狄公唯一的軟肋。”
狄鶯的手頓住了。
“他知道爺爺疼我,勝過一切。所以,隻有讓你陷入險境,隻有讓你親自去藏匿一個‘刺客’,他才會相信,爺爺是真的走投無路,隻能行此險招。”
“他才會相信,那份名單,是真實存在的。”
“他才會……毫不猶豫地,踏進這個為他準備的陷阱。”
原來如此,狄鶯心中那股怨氣,無聲無息地就這麼泄了。
她重新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動作,隻是,比剛才更加輕柔了。
“很疼吧?”
“已經好多了。”林琛的聲音裡,透著一絲不易察白的虛弱。
“為了一個計劃,把命都搭進去,值得嗎?”
“值得。”他毫不猶豫。
“為了太子?還是為了天下?”狄鶯的語氣裡,帶上了一點點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譏誚。
林琛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轉過頭,看著她垂下的眼睫,和專注的側臉。
“為了狄公的清譽,也為了……不讓你被牽連。”
狄鶯的心,猛地一跳。
她抬起頭,正好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如果李文遠得逞,狄家滿門,會是什麼下場?”他反問。
誅九族的彌天大罪。
她會死,爺爺會死,整個狄府上下,無一幸免。
所以,他受這一身傷,保全的是狄家,也是她。
狄鶯忽然覺得手裡的布巾燙得厲害,她狼狽地移開視線,重新為他包紮傷口。
“這個人情,太大了。”她低聲說。
“是我該謝你。”林琛看著她熟練打結的手指,“若沒有你,我或許真的就死在暗渠裡了。”
“一碼歸一碼。”狄鶯站起身,收拾著東西,“你救了狄家,我救了你。我們兩清了。”
她話說得乾脆,轉身就要走。
“狄小姐。”
林琛忽然叫住了她。
“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
“從今往後,但凡小姐有任何差遣,林琛萬死不辭。”
狄鶯的腳步停住了。
她背對著他,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