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輦緩緩啟動,千牛衛組成的鋼鐵洪流,護衛著天子鸞駕,朝著皇城方向行去。
狄府門前的血跡尚未乾涸,空氣中還彌漫著鐵鏽與驚魂未定的氣息。武承嗣癱在原地,被自己的護衛架著,眼神空洞地望著那遠去的儀仗。
狄仁傑站在門口,看著林琛的背影消失在隊列之中,久久沒有言語。他身後的狄府管家低聲問:“國公爺,林評事他……”
“他已入局,便再無退路。”狄仁傑收回視線,“是福是禍,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林琛沒有資格乘坐禦輦,他被安排在隊伍末尾的一輛小馬車裡。
車廂狹窄,隨著車輪的滾動微微晃動。外麵是整齊劃一的甲胄摩擦聲和腳步聲。
林琛閉著眼睛,靠在車壁上。
從踏入狄府的那一刻起,武承嗣的每一步反應,都在他的算計之內。激怒他,逼他承認,誘他動手,最終引來天子。
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地按照他預設的軌跡在發生。
可最後那句話,卻超出了他的預料。
“朕的人,你也敢動?”
那不是在保護,而是在宣示所有權。
從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僅僅是大理寺的林琛,而是天子武則天的一枚新棋子,一把剛剛展露了鋒芒,被主人從刀鞘裡抽出來的刀。
接下來在宮中的那場會麵,不是問案,而是磨刀石。
要看看這把刀的成色,試試它的韌性,掂量它的分量。
想明白這一點,林琛反而徹底平靜下來。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
引路的內侍將他帶離了主道,穿過一道道幽深的宮牆,最終停在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偏殿外。
“林評事,請在此等候,陛下稍後便至。”內侍的聲音尖細,不帶任何感情。
林琛躬身致謝,看著內侍離去,然後挺直了身軀,打量著眼前的宮殿。
殿內很安靜,隻有燭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嗶剝聲。
他被晾在這裡,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從黃昏,到夜幕低垂。
殿外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殿內的燭火卻越發明亮。
林琛始終站著,身形筆直,如一杆標槍。他沒有去看那些精美的陳設,也沒有去猜測皇帝的心思。
他放空了腦子,將自己的心神,調整到一種絕對的冷靜狀態。
終於,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殿後傳來。
武則天換下了一身繁複的龍袍,穿著一身玄色的常服,走了出來。她沒有走向高處的禦座,而是走到了殿中那副巨大的神都沙盤前。
“等久了?”她拿起一根小小的撥杆,在沙盤上輕輕撥動著什麼,沒有回頭。
“為陛下等候,是臣的本分。”林琛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顯得格外清晰。
“狄仁傑教你的?”
“是狄公教臣,要忠於職守。”
武則天輕笑了一聲,她轉過身,手中把玩著那根小撥杆。“忠於職守,好一個忠於職守。所以,你就把朕的侄子,逼到了謀反的懸崖邊上?”
來了。
林琛垂下眼簾:“臣不敢。臣隻是將一樁案子,查了個水落石出。至於魏王殿下為何會站在懸崖邊上,那是他自己的選擇,非臣所能左右。”
“你的意思是,他是自尋死路?”武則天走到一張矮幾旁坐下,示意了一下對麵的蒲團。
“臣不敢妄言。”林琛依言坐下,與女帝隔著一張矮幾,相對而坐。
距離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武則天臉上那些細微的紋路,那不是歲月的痕跡,而是權謀與心智碾壓過時光後留下的印記。
“那個盒子,朕看過了。”武則天端起一杯茶,吹了吹熱氣,“裡麵是空的。”